“姐姐……”

叶淳予方醒便?一眼看到了守在身旁的女子，不由心头一暖，轻唤出声?。

“醒了？”方潜音猛然回神，连声?音也不自?觉放柔数倍，更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可还有?哪里不适？”

猛然撞见女子眼底毫不掩饰的疼惜，叶淳予几乎抑制不住鼻间酸意，却怕被方潜音看见，在眼圈红了之前把脸埋进了方潜音的掌心：“我没事。”

声?音还是泄露了几分异样情绪，方潜音顿了顿，不知怎么也偏了下头，无人注意的瞬间，女子的眼眶似乎也隐隐发红，最终只?是扶着叶淳予把男子抱在怀里，低声?：“辛苦了。”

叶淳予无声?摇头，似乎才后知后觉注意到放在自?己身旁的襁褓，不由一顿。

下半身还隐隐有?疼痛未散，但对于叶淳予而言却毫无感觉一般，他的目光已经不自?觉被身旁吸引，虽视线遮挡，却丝毫不阻碍他感知到身旁小小的，有?了一个鲜活温热的生命。

叶淳予不自?觉缓缓伸手想碰一碰，却又不知怎的缩了回去，抬头去看方潜音：“他……”

“姐姐……”他不自?觉又唤回了那个最叫自?己心安的称呼。

几分虚弱，欣喜交加。但更多?还夹杂着无措和茫然。

方潜音轻轻嗯了一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看的更清楚：“看看。”

刚出生的女婴还是皱巴巴一团，还看不出模样，叶淳予却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忽而红了眼眶。

方潜音的目光也落在了小小的襁褓之上，看了孩子降生后的第一眼，女子惯常冷淡的眸底不知何时?，悄无声?息一片柔和：“如?你所言，是女儿?。”

女儿?。

叶淳予眼也不眨的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怀胎十?月的担惊受怕，皆化作了此时?血脉相连下，无可抑制的浓烈情感。

几乎很少有?人见他哭过，这一次却是无法?抑制，喃喃：“女儿?，是女儿?。”

方潜音不自?觉收紧了自?己的怀抱，低头却撞上怀中还难掩苍白面色的男子骤然亮起的眼眸。

忽而想到了前世灵魂状态下那个单臂跛脚，满身死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却依旧一刻不停于乱葬岗中，尸体堆里翻找不休的单薄身影，想到那个固执拖拽，拼起她?腐烂尸体的固执人影，想到前世立于她?碑前，那双绝望如?死水枯井的双眸

一切的一切，仿佛昨日，却更像一柄利刃，搅动着她?的骨血。

是迟来一生的爱恨。

“淳儿?。”方潜音忽而出声?。

几乎自?语的声?音大小，叶淳予没听清，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姐姐？”

男子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哽咽、疲惫，殷红眼尾还有?泪痕湿润。

但叶淳予依旧努力仰头看向女子，而今别了少年身份，成了人父，他的目光却还是那般清亮，满满是对她?的依赖、爱慕，更甚于炙热的虔诚。

撞进这样一双眼，方潜音有?些发怔，那双素来无情冷漠的眼眸缓缓垂下，如?冷石沾上了温度，如?深海起了波澜。

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方潜音缓缓低头，在男子额上落下了一个温柔而又珍重的轻吻。

叶淳予猛的呆住了。

这还是方潜音第一次主动吻他。

“淳儿?。”而面对男子的怔愣，方潜音却微微笑了笑，缓声?道。

“我爱你。”

……

她?迟了一辈子，早该说了。

（2）

蠡昭王二年初，新春伊始之际，蠡国上将军方潜音喜得长?女，彼时?她?已受封了上将军之位，手掌蠡国最高军权，坐镇王都，其威名?事迹早在蠡国重归之际便?已传遍天下，而此时?第一继承人的降生，自?然是新的各国侧目，来往恭贺不断。

孩子出生没多?久，方潜音就为?孩子定了名?字，兰亭。

最初听到这两个字的叶淳予还有?些发愣。

因着凤宿卫的身份，男子于诗书?一处并不如?兵书?谋略之道那般通晓，但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还是骤然明白了这背后的深刻含义。

数十?年前，生于显赫，长?于清流，若无战乱，生于河东望族，名?门之后的方潜音原也本该是读书?游学，建功立业，一生纵情肆意，意气风发的世家女郎。

方潜音，他的妻主，生于乱世，半生杀戮，心中却还一直藏着一处干净无暇从?未被污秽沾染的地方，放着她?原本应平安顺遂的一生。

方兰亭。高情远致，兰亭美玉。

直到此刻，所有?的期许与祝愿，皆化作了‘兰亭’二字，给?了他们的女儿?。

如?当初那名?医者所言，方兰亭自?小便?是一个安静温柔的孩子，只?是因着早产体弱的缘故，自?小身子不太好，然她?生来几乎继承了母亲和父亲的所有?的优点，眉眼清隽，有?如?镌刻进了世间所有?山水精华，气质如?玉，即便?是短暂一瞥，也会忍不住四方回顾的程度。

与方潜音冷淡，叶淳予的少言不同，小女郎生性温柔，对任何人哪怕是府中最低等的下人，街边沿街乞讨的乞丐都能够报以最大的善意。

唯有?一点脸皮薄，也不知是随了谁。每当被他人感激或夸赞之时?，没说几句，小女郎就害羞了，哒哒跑走?。

对此，如?今已各有?去处却依旧会不时?上门拜会领主的前凤宿卫们都感到十?分惊奇，谁也没想到以领主与十?四的孩子会是如?此模样。

然凤宿府上下，无人不喜爱这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小女郎。

以如?今蠡国新任凤宿卫领主常陈为?首的前凤宿卫们出现在上将军府的频次越来越频繁，来了就把小兰亭团团围住，这边你塞一个玩具，我给?一个礼物，争先恐后的争着抱。有?时?一天下来，叶淳予甚至都沾不上手。还得自?己‘动手’抢回来。

等到方兰亭又大了些，便?有?性子狭促如?少微，开始逗人家了，譬如?把继续举高让小女郎垫脚够不到，把东西藏起来逗小女郎找等等。

其中热情最高也是最离谱的还是亢池，无疑，小女郎出色模样，叫一贯喜好美貌的亢池简直欲罢不能，小时?候就抱着不撒手，翻着花样每日不重复的夸，而今长?大了些什么你亲我一口?我就把糖葫芦给?你啦，你叫我一声?亢池好姐姐我就给?你买你父亲不让你吃的蜜饯果子啦诸如?此类更是一刻不停，直把小女郎逗得小脸通红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