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的名字。
他说,“不是我们,是我。”
“是我,我不是亲生的,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
他每说一句话语气就加重些,我被他吓到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他把那个红本本重新塞进衣柜的夹角,打开门准备走的时候,我还是壮着胆子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说:“哥哥,你不喜欢家里,那等我长大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他转过头,露出一个对当时的我堪称残忍的嘲讽表情,一根根把我的手指掰开。我根本受不住疼,他一掰我的眼泪就又忍不住地往下掉。
真的很疼。
“无论是你还是你爸妈,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根本不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把我的手拨开,“你知道为什么你爸妈要领养我吗?因为你爸有弱精症,他生不出来孩子。我只是个用来应付他家里人,证明他不是个废物的工具。”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弱精症,我只是揉着我被蹂躏得通红的手指难过地看着他。
我想着,我并不是很在乎我爸,他和我妈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怎么陪过我,都是我哥在陪着我,如果能选的话我宁愿只要我哥哥。
可是我哥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是个孤儿,而你是你妈不知道和那个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
记忆中我从没听过我哥说这么粗俗的词汇,我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眼泪都不敢继续流。
他最后扫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扇在我眼前慢慢合拢的暗红色的木门,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黑了,才发现我的手里仍然攥着明天用来交班费的几枚硬币。
三
我爸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还呆呆站在他们卧室的我。
妈妈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哥呢?”
我这才如梦方醒,摊开掌心给她看我拿的硬币,“明天要交班费,我自己拿了。”
她摸我的头,笑道,“就这几块钱够吗,要不要再给你点?”
我摇头,跟着她出了卧室,硬币被我手心的温度浸得有点温热,我看一眼沙发边还在换衣服的我爸爸,低声问她,“妈妈,我哥哥是怎么来的?”
她并没有听清,只是忙着手上的活计,帮我爸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好,我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呼吸有点急促地反问我,“谁跟你说什么了?”
也许她的模棱两可就给了我答案,我的心里忽然像是缺失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不是因为他们骗我,而是因为在之前,尽管我哥并不喜欢我,但是仍能告诉自己我们之间有亲情和血缘的锁链。可是现在这锁链被打破了,他对我所做的所有一切,照顾我,关心我,不过都是我爸妈强加的,不得不的。他不喜欢这个家,不喜欢我,他就好像系在手腕上飘摇的气球,我总有一天会看到他脱离束缚,向着他所向往的无尽的天边飞去。
也许我是个自私的孩子,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我说,“其实哥哥不是你们的孩子是吗?”
我看见我妈妈讪笑着跟爸爸对视,然后又看着我,说,“晏晏,你别听别人说的闲话。他们都是骗你的。”
可是真正骗我的是你啊。我失望地问她,“那我呢?我也不是吗?”
“那我的爸爸是我爸爸吗?”
也许我的话很怪,可是妈妈却能很快地理解。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声音尖利地刺着我的耳膜,“白予晏!你说什么呢?”
我在余光里看见我爸的身影向这边走过来,也看见妈妈紧张地瞄着爸爸的眼神,她的手指抠在我的肩膀的肉里。
爸爸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摸摸我的头,对我说,“晏晏,你先回房间去。”
他的眼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木讷地点头,转身回房间。
实际上我一直很听话,从来不敢对他们的话提出什么异议。仅仅只是刚刚问妈妈那几句话,我的手心就已经被汗浸湿了。
我掩上门,尽管爸爸拦着她,但是妈妈尖锐得有点变了调的声音依然从身后清晰地传来,“是不是你哥跟你说的?我就说那小畜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不应该把他领回来!”
“小媛!你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不行,你妈又实在想要孩子,我怎么会沦落到去领个野种回来养?”
“你他妈以为我想这样?你知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说他们两个长得不像我?”
“他们?”
女声有一时间的停顿,紧接着就是玻璃杯砸在我面前的门上炸裂开的声音,我尖叫一声,扑在距离我近在咫尺的我哥的怀里,他这回没有推开我,我发着抖抱紧了他。
他没有回抱我,我的余光看见他攥紧了拳。
我听着他的心跳,很快,也很剧烈。我不知道那是愤怒还是害怕。
“你其实早就怀疑晏晏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我没有。”
“你把晏晏养到这么大了,这么多年,你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在心里怀疑他不是你的,是吗?” 兰/生柠檬
“小媛,只需要去确认一下,一切就都清楚了。我没有不信任你……”
“你还配和我谈什么信任!白成,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相信,你他妈真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