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初春,东风吹绿杨柳丝,一缕一缕的绿丝拂过窗棂,纤细的影子在桌上婆娑。桌上摆着一副碑帖,一张雪白 ??洺:????.??? 宣纸铺开,梁笙倚窗而坐,长睫低垂,专注于临帖作书。
她写完一张纸,待墨干了便兴高采烈地拿去给梁煦看:“写得怎么样。”
梁煦细致地从头看到尾,微笑夸赞:“很好。”
“那剩下的你帮我写,好不好。”梁笙一手抓住他的袖子,仰头期待又希冀地看着他。
梁煦看她这神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微敛笑意,断然拒绝:“不行,自己写。”
梁笙摇着他手臂,垂头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可怜兮兮道:“功课太繁重了,我没空练字。你昨天都帮我抄了书的,今天怎么不行。”
梁煦认真向她解释:“爸爸让你抄的那些陋儒经书我可以替你抄,但书法要自己多下功夫,一天都偏废不得。”
梁笙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立刻垂下嘴角,怏怏不乐地夺过他手上的纸,走回书桌练字。
她垂头丧气、气哼哼写字的模样煞是可爱,他见了忍俊不禁,走到她桌畔问:“我现在出门买些好吃的,明天我们去游园怎么样,叫上秋琳和观澜来陪你,还能划船。”
梁笙笔一顿,抬头抿着唇看他:“既然你这么殷勤,我就勉勉强强答应你吧。”
他出门后,她专心致志练了半天字,实在练不下去了,拿了张纸抄宋词赏玩。
正好抄到柳永那句“煦色韶光明媚”,坐在桌边的少女搁下笔,目光朝向窗外明媚的春景,又移转回来,捧着脸,长睫像蝶翅一样频频闪动。
她望着那句诗,脸边缓缓起了淡淡的红晕,如霞光般绮丽美好。
梁煦回来时,她恰巧抄到这首词的末句,看到他进门,迅速地把那张纸夹到碑帖里。她一举一动尽被他收之于眼底,梁煦断定她在开小差,走到她身边,拿起那本碑帖翻动,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藏了什么在里面?”
梁笙怕他发现,连忙伸手去拦他,扯谎道:“什么也没有。”
两人来回之间,那张纸飞落在他脚畔,他弯下腰,待要去捡,听到她喊了一句:“你别看。”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少女的心思纤细而敏感,他虽不知道她因何生气,但还是很快收回手,直起身,看着她泛红的眼眸,温言安抚道:“什么都没看到。”
梁笙不理他,自顾自蹲下来把那张纸捡起,叠好夹在碑帖里。梁煦默然看着她动作,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自己买了点心回来,他轻声问:“笙笙,我买了杏花糕,你吃不吃?”
梁笙没回答,只是抬头,一对清眸凝视着他,闪烁着莹莹的泪光:“哥哥,你抱我一下。”
她小时候伤心了总让他抱着,长大后两人知道男女有别,很少再做这样亲密的举动。所以她骤然提出,他起初是微微一愣,但立即走上前去,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拥入怀中。
梁笙伸手揽住他的腰,闭着眸,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衣衫上,感受着熟悉的衣香、他越发宽阔的胸口,还有他起伏的呼吸。她垂下眼帘,一滴清泪渐渐从眼角淌出,流到他的衣前,是灼烫的温度。
她已经罪无可恕。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这一年身体渐渐变得孱弱,终日卧病在床,但还是戒不掉大烟,对他们的管教也没有放松。
梁笙回到自己房里,听赵妈提到今天有人来拜访父亲,她好奇地问:“都聊些什么?”
“好像是你的婚事。”
梁笙浑身一震,难以置信道:“爸爸他疯了么?”
赵妈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劝道:“小姐,老爷身体不大好了,想早些安排你的终身大事不好么?”
梁笙冷笑道:“他只是想在死之前把我卖个好人家,重振家声。我还不了解他?”
赵妈叹口气:“其实也未必真把你嫁了,他只是和那人谈了谈。”
梁笙稍稍放下心来,想着父亲兴许只是有这么个念头,尚未打算实施,但心里仍然是沉沉的仿佛压了块巨石。帘外鸟儿鸣啭,她倚靠在窗前,见柳色青青,在风中袅袅徘徊着,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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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2 剧毒
最担忧的那天终于来临。
她父亲在她十七岁生日之后,叫人唤她到正堂去。
梁煦碰巧不在家,梁笙隐隐约约知道父亲找她是为了什么,她在大门口踟蹰着,终究还是在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的逼视下,硬着头皮跨过门槛,走进去。
她从小就不喜欢到正堂来,那朱红窗框,灰白墙上挂着的官员画像,还有桌上林立的牌位,统统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幽冥之感。
她爸爸穿一身厚厚的灰布大褂,坐在铺了红缎垫子的太师椅上。他这一年老得厉害,脸皱得她都看不清楚他原来的五官,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放着摄人的精光。
“爸爸。”梁笙勉强唤了一句。
父亲慈爱地望着她:“笙笙,想过你的婚事没有。”
梁笙摇摇头,他继续道:“徐家,你知道的,他们家大爷在北洋政府做过总长。徐家十三爷之前来过我们家,见你一面便想娶你,你觉得怎么样?”
徐家十三爷?梁笙猛然想起那个人长什么样,紫黑面皮,矮个子,像只贪婪的鼹鼠,样貌遑论和梁煦比了,连和家仆比都不配。
她悚然心惊,拒绝道:“我不!”
父亲脸上的慈爱荡然无存,他沉着脸,语气十分强硬:“没有转圜余地了,你乖乖呆在家里等着他们下聘礼吧。”
他扭头瞥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仆:“把小姐送回去,好好看着,这几天不要叫她出来。”
梁笙下意识想要逃,两个男仆很快追上她,伸手想要制服她,她忽然静下来,恨恨道:“我自己走。”
她被送回自己房里,枯坐在窗边,听到外面有人在钉窗户,用力地击打着,重击的声音在一片阒寂中响个不停。那钉子似乎不是在窗上钻洞,而是在她的肉体上钻洞,嵌进去,鲜血流出,仿佛强暴一样,是漫长的折磨。
她跑到门畔,重重拍门,又握着把手前后摇撼,门吱吱呀呀嘈杂叫一阵,但始终打不开。
钉窗的声响歇下去,房里此刻变得无比的幽冷寂静,像一沟绝望的死水,没有涟漪,容纳无数污垢和灰尘,漂浮着恶臭的气味。
她靠着门,像一朵枯萎的鲜花,无力地垂落,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