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雾屿的实话。

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该去哪儿,能去哪儿?

温雾屿一直在机场坐到了天黑,他没口腹之欲,也懒得动,浑浑噩噩之际,突然冒出个夕阳红旅游团,放眼望去全是大爷大妈。

带队导游怕大爷大妈不听话,也怕他们乱跑,坐下后再次说了一遍行程安排。

温雾屿嫌吵,起身要走,可一时半会儿摸不准方向了。

有一大爷挡在温雾屿面前,死活不让路,他中气十足地冲导游喊:“我们最后一站是去那个什么岛海钓吗?”

“对,漳洲岛,”导游扯着嗓子喊,“不是海钓,我们是出海拉网捕鱼。这项目晕船的人可以不用去,捞起来的海鲜当天煮了吃的。”

“啊?”大爷没听清,耳朵一侧,又喊:“什么岛?”

“漳洲岛”

温雾屿喃喃细语,他的感官骤然一震,血液带着酥麻的电流从脊背直窜大脑,某个深藏在识海里的记忆被摧枯拉朽般的劈开了裂痕,那种回味呼之欲出。

导游喊不动了,实在废嗓子,他喝了一口水,拿出喇叭准备继续,被人拍了拍后肩,转身一看,对上一张和风细雨的脸,跟大爷大妈们的反差实在太大。

“你好。”温雾屿笑着打了声招呼。

导游没反应过来。

温雾屿接着又说:“打扰了,我想请问一下,你刚才说的漳洲岛在什么地方?”

导游仔细打量温雾屿,有些许警惕,“你是我们团里的吗?”

“不是,你别误会,我没什么目的。”温雾屿说:“刚才听你介绍呢,觉得这地方不错,你们旅游团现在还能加人吗?”

他言语软款,让人生不起防备心。导游一看温雾屿似乎像个潜在客户,态度一下子变得热情洋溢,“现在加不了啦!您想参团得去我们旅行社报名。我们旅行社路线很多的,漳洲岛在漳安市,喏,这是线路介绍。这位先生,你今天报名,明天就有团出发!”

温雾屿双手接过小册子,漳洲岛的简介在最后一页,“多谢你们旅行社在哪儿?我现在过去一趟。”

导游好像能拿提成似的乐开了花,他给温雾屿指了路,又塞了一张名片过去。温雾屿一一收下,接着得体地退出夕阳红旅游团的视野范围内,拐个弯,又找了个光线充足的地方坐下。他摘下墨镜,看字有些费劲,只能东拼西凑起了旅游宣传册里的内容。

漳洲岛,位于南方城市最东边岛屿,日出第一缕阳光在此地升起,也是作为该岛屿最大宣传点。不过这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旅游景点,可玩性不高,近年为开发经济,政府大力宣传,效果不是很明显。

地方远,人不多,清净,再加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温雾屿几乎没多考虑,他合上宣传册,在一分钟之内做了决定,买了最近的航班前往漳安市,依旧跟夕阳红旅游团挤在一架飞机上。

温雾屿眼瞎,耳不聋,一趟行程下来,他脑瓜子嗡嗡作响,不过倒是跟导游混熟了。

导游看他行动不便,说能破例带上他。

温雾屿婉转地回绝了,顺便旁敲侧击地打听清楚上岛流程他得跟旅游团错开,不然还是鸭子开会,不得清净。

温雾屿到达漳安市,辗转在码头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天。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出发,船票都买好了,紧急收到大雾停航的通知。

这样来回耽搁了两天,倒是把漳洲岛托显得仿若蓬莱仙境一般神秘莫测了。

第三日风和日丽,太阳悬在高空,海上风微浪稳,把温雾屿的视野都照得清明不少。他依旧戴着墨镜,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捏着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盲杖,挺像那么回事。

开往漳洲岛的轮渡没有想象中豪华,甚至称得上破旧,该叫摆渡船才对。登船口站了两名工作人员,托拉硬拽地把旅客扶上了船。

温雾屿没体验过这种架势,算是开了眼界了。

船很小,客舱位置不多,船板上停满了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温雾屿行动不便,他千难万险地绕开了阻碍,一进去客舱,随机抢座位,动作慢了,没位置了。

受大环境影响,旅游业不景气,除开零星几个旅游团,一般时候进出漳洲岛的基本都是当地居民。

当地居民没有那么高尚的眼力见儿。温雾屿拄着盲杖在客舱内挪了一圈,试图找个位置坐下,没用,所有人对他视而不见。

温雾屿平心静气,他也不会去道德绑架别人一定要做点什么。

客舱内昏暗,影响视线,空气也不流通,温雾屿想去外面站着,刚抬起脚,一个踉跄船晃了晃,要开了。

客舱唯一工作人员从温雾屿身边经过,态度一般好,“欸小后生,你眼睛看不见啊?”

温雾屿说还好。

“哦,”工作人员说话混着方言,“那你不要再乱走瞎摸了,阿拉这里没有老弱病残专用座的啦,你快点找个地方站站好,船马上就要开嘞。”

温雾屿说:“我去外面站。”

“那不行,一个多小时的船程嘞,中间浪大,我们有规定的,不允许客人站外面。”

温雾屿无言以对,他问:“那这儿还有地方站吗?”

工作人员乐呵呵地一笑,“那站的地方多得是啊,你随便找个椅背扶稳了就成了!”

“……”温雾屿想下船了,这会儿估计也不让,“行。”

船驶离码头时动静又大了不少,发动机轰鸣,能闻到明显的柴油味,晃动幅度很大。居民们已经适应了,但温雾屿不适应,他没一时没站稳,身体被惯性带着往一侧倒。

没摔,不算太狼狈。

温雾屿在晕头转向时感觉腰间有一只手,那人带着柔和的体温,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自己。

“当心。”

第6章 柔情似水

他声音很好听,带着厚重温润的尾调,谦和有礼又点到即止,像一只蝴蝶,轻扇翅膀,钻进了温雾屿的耳朵,挠了痒也过了瘾,便像雨后天晴后的烈日,消散了云雾。

温雾屿在灯红酒绿的应酬局里混久了,很长时间没感受过如此清心静气的品质了。他下意识偏头看,自己的眼睛却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