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1)

米迦勒迷茫地摇摇头,道:“拉斯特叔叔,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做什么帝王……”

拉斯特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其实你的母亲,如今的加尔巴迪安女皇,她年轻的时候,又何尝想当帝王?她只想和父母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然后嫁一个普通的善良男人,过幸福的一生。但是命运是无法违背的,她也是,你也是。”

米迦勒注视着拉斯特,她发现拉斯特谈到女皇的时候,忽然换了一副十分柔和的神情。这份柔和同他看着米迦勒的时候那份温柔的神情不同,却有着更多的同情,怜悯和悠然神往。

她忽然脱口问道:“拉斯特叔叔,您是不是……是不是爱着我的母亲?”

拉斯特浑身一震,木然了很久说不出话来,接着,长长叹了口气,道: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当时,我还不是什么四大护法,只是你父亲,也就是先帝面前的一名侍臣。你母亲让先帝陷入假死状态的时候,他身边所有的亲近之人都被你母亲置于死地,唯独余下了我,并且栽培我,信任我。我对你母亲的感激,实在是难以言表。”

米迦勒轻声道:“她一定也爱着你。不爱你,她为什么要折磨你。不爱你,她又为什么要放你走?”

拉斯特泫然欲泣,却终没有在晚辈面前失态,只是轻轻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话题。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

米迦勒注视着拉斯特,轻轻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拉斯特叔叔。二十年没见,是不是在您的心目中,我依然是当年在襁褓中的样子?”

拉斯特微微一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父母眼中,孩子无论年纪多大,永远是个孩子。在我眼中,不论你是不是已经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女,我总是当你是小孩子。”

米迦勒的脸一红,望向拉斯特的眼中,有几分崇拜,有几分敬意,更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惜。

彼得靠着树立在一边,看着拉斯特和米迦勒你来我往,始终不说话。

米迦勒似乎突然想到了他,便问拉斯特:“原来那个时候,彼得受了重伤,你将他带走,是为了救他,而不是为了夺取他身上的炎怒之力?害得我一直以为他死了……”

拉斯特笑了,道:“傻瓜,力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有人命珍贵?”

米迦勒点了点头,却喃喃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同你这么想,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战争、杀戮与牺牲了。”

拉斯特扬了扬眉,问:“你心目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米迦勒叹了口气,道:“我心目中的世界?我心目中的世界残忍而恶毒。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在为明天的食物奋斗,吃了这一顿就不知道下一顿的食物在哪里。孩子脸上纯真的笑容也不能长久,或许下一刻就会被抓去,作为加尔巴迪安军队的狂兵器。世界的财富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剩下的大多数人,一生中都在为食物而奔忙。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对那些人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那你理想中的世界呢?”

“我理想中的世界?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吃饱饭。再不要有战争,再不要有饥饿。每个男人傍晚的时候,都能回到家,在火炉边与家人一起吃晚饭。每个孩子都能绽放笑颜,健康地成长。军队再不要随意将孩子抓走,也不要随意杀害无辜的人。皇帝并不应该是不断地榨取百姓血汗的魔鬼,而应该准备一个美丽的国度,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再惧怕明天。”

拉斯特轻轻摸了摸米迦勒的头,道:“只盼你成了帝王之后,依然能记得此时的心情。”

米迦勒取过拉斯特的手,轻轻拢在双手之中,轻声说:“那拉斯特叔叔,你答应我,一定要活到看到我登上帝王之位的那一刻。”

拉斯特沉默良久,并不回答。彼得垂下了眼帘,轻声叹息。米迦勒灼灼的目光盯着拉斯特那一对失去了光泽的瞳仁。她知道,即使拉斯特无法看到她的目光,却一定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拉斯特脸上掠过许多种神情,悲伤,寂寞,痛苦,羞耻,不甘……最后,他忽然笑了,道:“好吧,坐山观虎斗的人生,似乎也挺不错。”

米迦勒笑了,彼得的眼中,却已泛起了感动的泪光。

是夜,米迦勒、彼得、瓦格雷、雪、拉斯特、尼可拉斯、安吉拉、贾贝尔、塔吉克、龙吟、霸虎十一人在星光下,围着篝火,一起吃了一顿饭,喝了一顿酒。

米迦勒与彼得,瓦格雷与雪,尼可拉斯和安吉拉。经过命运的捉弄,终于又聚在了一起。众人一起举杯,纪念这个美丽的夜晚。每个人都笑了,连拉斯特的脸上,都绽放出难得一见的笑颜,虽然多少透着苦涩,却是发自真心的微笑。米迦勒更在心中暗暗祝祷,愿世界少一些杀戮,少一些牺牲,少一些如拉斯特一般的伤心人。

多年以后,米迦勒每每想起这个美好的夜晚,心口还是会有别样的悸动。虽然,这一夜聚集的人中,有的已经天人永隔,有的可能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但是米迦勒只要想起那一夜,每个人脸上的红晕和笑意,就会自心底升腾起一股勇气,一股友情带来的勇气,一股一定要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活着真好,不是吗?

第二卷 魔之水晶 第七十八章 旮旯城的白衣女孩

灰色的天,灰色的土地,灰色的长街,长得望不到尽头。

长街上,到处是垃圾和散发着腐臭味的污水。蟑螂和如猫儿般大小的老鼠在街上怡然自得地横行。长街两侧,零零落落的房子,每一间都像是下一刻就要倒掉,每一间却又都好好地立在那里。

一幢深灰色墙的破旧泥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色灰黄的弯腰驼背的独眼老头从门中缓缓地走出来。虽是寒冬,老头只是身上搭着一件薄薄的马褂。他的头发和他的牙一般零落。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深灰色的雾霭,简直分不清眼黑和眼白。

老人走得很慢,慢得仿佛看不到希望。他只是一步一步慢慢踏出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向着污水横流,散发着腐臭的长街中央走去。

忽然,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视线。他那双蒙着雾霭的昏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他弯曲的腰挺直了,缓慢的动作变快了。简直就像一只慵懒的花猫忽然看见了老鼠一般。

只见老人上窜下跳,就如一只花猫一般矫健。最后,他猛地向前一扑,趴在地上不动了。

许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缓缓伸出手,又恢复了那像是行将入土一般的缓慢动作。可是,他的眼睛却是亮的,脸上却有了红晕。只见,他的手中,抓着一只肥硕的老鼠。那老鼠在他的手中不安的扭动,发出“吱吱”的抗议。但是,老人的手就像铁箍一般紧紧扣住,喃喃道:“今晚……有加餐了呀……”

他满意地端详了半晌手中的猎物。那只老鼠小眼圆睁,不断发出吱吱的叫声,似在大声抗议。老人紧紧捏着老鼠,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的视线始终驻留在老鼠那灰黑肥硕的身体上,慢慢地随着站起来而抬高。

他的视线透过老鼠,看向远方,忽然看到了让他难以置信,而且难忘一生的画面。

长街,依然是那条灰色的长街。可是,却不再仅仅是灰色的长街。

前方,一个金发披肩,身穿白衣的小小女孩。女孩的长裙中,却装着好大好大的一捧花,一捧粉红色的玫瑰花。简直将女孩小小的身子湮没在花海中。

女孩从花堆中抽出一朵,轻轻放在地上。一瞬间,这灰暗的腐臭的道路,似乎不再那么可憎,就像魔法,瞬间点燃了光滑。

小女孩又轻轻抽出一朵,轻轻放在了那朵花的旁边。

她的小手被玫瑰的刺划出了斑斑血迹,但是她脸上明朗的笑容似乎诉说着她丝毫不在意。

小女孩又抽出一朵花,排在了刚刚那朵花的旁边。

再一朵,再一朵,再一朵。

很快,长街上渐渐有了一串花朵串成的项链。整个长街,就像一个久已不装点自己,却忽然翻出少年时的首饰,穿戴在身上缅怀旧梦的老妇。看上去苍老,却焕发着希望的神采。

老人看呆了。他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条街,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景。仿佛,他第一次注意到,旮旯城的天空,也是蓝色的。

女孩慢慢地排着自己的玫瑰花,慢慢地向前走,慢慢地,靠近对着她呆望的老人。

她忽然站直了身子,向着老人微笑道:“老爷爷,你好呀。”那灿烂的笑容,能把一切阴霾驱散。

老人的眼睛瞪圆了,连手中的老鼠都停止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