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来不及细思,他一剑将猎户整个身体斜着劈成两半,砰砰两声重砸在地;连着头的那一半残尸还挣扎着要往前爬,被一剑刺穿头颅,溅出满地腐血,这才彻底倒地不动了。

“……被咬死的人,白天都是尸体,晚上却会醒来。”

宣静河微微喘息,握着尚在滴血的不器剑,每一个字都是从干涩的咽喉里硬挤出来的:“它们白天蛰伏在这深山里,晚上出来游荡觅食,活人发出声音便会成为它们的目标……所以老太太即便疯了,也本能地牢牢记得要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被这些游荡的死人发现。”

“是我们害了她,”宣静河沙哑道,“是我们上门借宿,把这些死人引到了这里。”

屋外全是长长短短的尖啸,仿佛寒风从四面八方环绕着这座柴房。

“……矩宗大人,”这时身后传来曲獬颤抖的声音。

宣静河一回头。

只见地上的玄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色青黑,神情呆滞,眼珠子迟钝地一轮,锁定了宣静河的脖颈。

紧接着他咽喉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像野兽在嚎叫,直接扑了上来!

宣静河一剑抵住玄成,迫使他不得靠近,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近在咫尺的新鲜血肉让玄成发了狂,拼命地向前抓挠,早已变成黑色的指尖几次离宣静河咽喉不到两寸,曲獬立刻:“矩宗大人!”

“……”

曲獬心念电转,当即就要舍生忘死地扑上来:“小心啊!”

但紧接着他被宣静河一抬手挡住了。

矩宗紧握剑柄,修长的手背青筋暴起,不住发抖。他瞳孔中倒映着玄成暴怒扭曲的脸,视线却仿佛已经穿过这张面孔,看到了昔日弟子腼腆又熟悉的身影。

“吼!”

玄成的尸体新鲜变异,胸膛与喉管尚未腐烂,还能发出贪婪的嘶吼,挣扎着又要对准宣静河的脖子扑上来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宣静河抽手退后,将不器撤回了剑鞘。

曲獬眼皮一跳:“矩宗?”

说时迟那时快,玄成纵身扑来的那一瞬间,宣静河反手用剑鞘将他重重击飞,轰然砸塌了柴房的木门!

半面墙哗啦坍塌,玄成整个人摔进了砖瓦废墟中,而原本在屋外不断拍门的活尸们顿时一拥而入,将柴房挤得水泄不通!

宣静河一按曲獬肩头,纵身御剑而起:“走!”

两人同御一剑,腾空而起,恰逢此时乌云中漏出一线惨白月光,映照出了脚下涌动的活尸潮,从高处向下望去就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淹没了不大的宅院。

曲獬迎风大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宣静河站在他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五指用力极紧。

“矩宗大人?”

“……”宣静河略带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好似在强忍着某种痛苦似地,简短道:“跟我来。”

不器剑划破夜空,终于将漫山遍野活尸的呼啸远远抛在身后,少顷骤然急剧降落,砰地摔在了一处高高的断崖之上。

宣静河灵力已经濒临衰竭,踉跄数步立在断崖边,一手掐住自己的脖颈干呕数声,才勉强压下了冲上咽喉的那一口黑血。

曲獬疾步上前:“怎么回事?”

“……”

宣静河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侧脸苍白如霜雪,但神情凝定不动声色,眼尾向曲獬一瞥,闪动着细微的寒芒。

是他吗?

湖中那名布阵者年龄明显比曲獬更大几岁,但宣静河知道如果是真正的邪道大拿,年龄外貌身材都是可以伪装的,只有声音、神态、动作等细节很难伪装出来。

那人到底是谁?

“矩宗大人?”这时曲獬突然瞥见什么,震惊地伸手:“您的耳朵怎么受伤了?”

宣静河一抬手挡住了他:“无妨。”

曲獬仿佛无所觉察,满心满眼都写着紧张:“是何人所伤?何时所伤?难道是那些死……那些活死人?这可怎么办,我们还是立刻出发去氿城寻大夫吧,如今你我二人性命皆悬于您一人之手,您可千万别”

他话音一顿,眉心已经被宣静河两指抵住,迅速一探气海。

确实什么也没有。

没有金丹,没有灵力,筑基不到的那点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可能是他。

但宣静河注视着眼前少年情真意切的担忧面孔,一丝针刺般的直觉掠过心头,仿佛有某种极端的危险正悄然逼近;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可能有精力去分辨那堪称荒谬的直觉。曲獬握住了他的手,声音低而柔和:“矩宗。”

那两个字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蛛网,轻薄又细密,从四面八方覆盖上来,将一个人的五感和神智都牢牢束缚住。

宣静河一手扶着剑柄,缓缓跪坐下身,曲獬随之俯在他身侧,声音轻柔得仿佛能随时把人催入梦境:“让我来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吧,矩宗。深山夜寒霜冷,四处危机重重,我带你去一处温暖安全的行宫……”

“咳!咳”

宣静河灵力再也压制不住,猛然呛出一口淋漓黑血!

曲獬话音骤停,只见宣静河被剧痛激得清醒过来,猝然把手一抽,刹那间袍袖翻起,左手腕内侧赫然有四道乌黑的抓痕!

曲獬那张从来都活灵活现、唱作俱佳的脸,到这时才终于真正地变了。

“……何时的事?”半晌他吐出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