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为什么没有彻底觉醒呢？”元圣的语调变得困惑，她苦恼地看着谢寄愁，“数千年前，你替一村庄斩灭行尸，却被无知的民众反咬一口，成为恶徒。此后人人厌你，你选择恶堕，走向极恶之道。你在下世轮回后，也该恨这个世间的。”

元圣是天道，她的语调中自然而然地蕴藏着某种道性，这番话语撬动的是尘封的本识。元圣的话同昔日解慈悲讲述的故事叠合，与那在轮回中被湮灭的过往叠合……谢寄愁身上气机骤然动荡起来，原本就剧烈的恨意和恶意攀爬到了一个极点，将被佛气压制的鬼纹尽数勾出。

“圣人蛊的极善极恶是你赋予的！圣人蛊对外人的影响也是你在主导！”谢寄愁的力量陡然间暴起，天穹被撕开一个裂口，雷霆天火砸向前往的元圣。

元圣解释道：“因为越是极端，留在世间的印痕就越深。”她无善恶相，可以善，也可以恶，最终的结果是人间自己的导向。

她选择圣人蛊的寄主是偶然施为，可却导致了她们必然的悲惨命运。

不管是善还是恶，都无法从中解脱！

谢寄愁将过去种种与元圣的话串连起来。

如果左霄不起心魔，真一镇魔诀就不会失效；真一镇魔诀没有失效、道域众修不会沦亡，越昙也不会因此受千刀万剐的酷刑；如果越昙在太乙平安快乐，她在幽川中也不会生恨，她会成为心甘情愿献身的解慈悲，这样的话就不会有至极的心魔化生，而没了这心魔，天道之化就没有真形。

左霄的心魔从何而来？是谁激起左霄的心魔？是天道！是天道借着圣人蛊影响着越昙，让她逐渐发疯，让她失去理智，让她不再是她。

天之轨推演的是天意，可当天意要迫害她们呢？天之轨能给出什么答案？如果执令君没有落在极信天之轨的紫微宗，或许还有变数。可偏偏是紫微宗宗主云流声执拿太上法会，号令道域。

所以啊，结合妙法音焚毁左霄尸身的举措、结合她陨落前的话语，真相终于变得明显。

师妹在疯狂时说的话其实是真实的记忆，她长久以来都受着圣人蛊的影响，跟左霄说了一句话，导致左霄心魔陡然升起，导致封镇幽川之举失败。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天道生了私念，她想要下人间，想要触摸花草树木。

当年的她在元空中，极尽描述人间之恶，却有道人与她争锋相对，是她们的争执催生天道对人间的欲吗？

何其荒谬！

谢寄愁猛然间抬头，她死死地盯着元圣，狂怒道：“你该死！”

越昙耷拉着唇角，她心跳如擂鼓，一道意念在死命地按压着另一道几欲破开的念头。她猛地一旋身，手中的剑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圆弧。

在元圣不再说话的时候，雷霆都停止滚荡，天地间仿佛陷入一片死寂中。

可这样的寂静只沉默数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狂烈的风、更为迅猛的雷。

不斩天道，所有人都会是她手底下的玩偶，因她有意无意的一念，死死生生。

紫色的雷霆电网被犀利的剑芒切开一角，堆积的阴云被堕落的天火荡开。

千里之地雷霆涌。

元圣眨着眼看着前方想要杀她的人，依旧是不解，可这样也没有关系。

她要继续向前走，不会让任何人阻拦她的脚步。

气流冲向大地，沉重的声音仿佛如擂鼓，咚咚作响，震耳欲聋。

谢寄愁、越昙并肩而立，抬眸凝视着那从时光中踏出的化影。

“昙儿。”谢寄愁喊了一声，她忽然间笑了起来，她们是因，也都是果。那漫长的岁月，要怎么再去判断对错？

“我在。”越昙勾着唇，凝视着谢寄愁，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也许是奔赴黄泉，也许能够到天涯海角甚至是更远的地方，无论是哪里，她们都要在一起。

“来杀吧！”越昙灼灼地凝望着前方，横剑在前。

第88章 那就请苍天赴死！

长剑嗡鸣声响彻苍穹, 越昙抬手一划，便见剑芒在大气中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而前方一道单薄的化影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便开始破碎。虽然说元圣在圣人蛊寄主攀往高峰的时候得到她们的力量, 但化影毕竟是化影，其能得神通却难以如生人那般施展道法中的千变万化。

风雷咆哮，恶瘴在雷池中翻滚, 可始终不能逾越一步。其中诞生出的鬼怪很是存在不到一息, 便在大宗师的全力轰击下化作齑粉。元圣不在意修道士的死活，当然也不会管恶瘴中演化的鬼怪, 她抱着双臂，看着化影同修道人厮杀，眼中很有兴味。至少那些化影一个个少去, 她才笑了一声, 使了个术法, 让一道道声音与她的身躯叠合。

天地间的一点冥灵化生, 自然来去无踪, 天机难卜。元圣闪身，刹那间便已经抵达问天垣的跟前，抬起手掌一握, 便催动着风雷朝着她的身上打去。问天垣本就受伤, 哪里还是元圣的对手, 她身上护体的光芒被风雷荡开，紧接着便被那股宏大的力量击飞, 翻滚着摔了出去。

琴音逐渐高亢，距离问天垣最近的惊别鹤心中大骇, 她知道面前的敌手是前所未有的强横，根本容不得有一丝保留。她将万妖诀一转, 顿时万妖榜上妖物精魄齐齐跃出，前奔后突，迎向元圣。元圣眉头微微蹙起，她不是很喜欢琴声，说了声“吵”后，周身绽放出一道极致的明光，在爆闪中扫向群妖。被那明光笼罩住的精魄忽地一僵。惊别鹤察觉到指尖气机滞碍，神色倏地一变，当即将琴抄起，仿佛提着剑似的，往前方一抡。只听见一道“咔擦”声传出，琴声在元圣的一掌下出现一道裂痕，至于那股风波没有荡到惊别鹤的身上，却是由于补天石落了下来，铸苍生脸色铁青地挡在惊别鹤跟前。

元圣没再继续推进，因为身后凌厉的剑光已经照着她的身躯斩来。剑芒浩淼无穷，能够夺杀气机，正是“星移北斗”。在这等时候，将自身气意收敛是根本不可能的。元圣眼神微微一闪，直接身受了这一剑。她身后灿烂的光芒如星河荡漾，一道道明光如陨星堕落，分明是“群星无量”之式。

越昙眼神沉凝，在那璀璨的明光中隐约有种惊悚之感，仿佛只要一沾身便会在其中覆灭。她的法力运转，一股气机如水一般将她的身躯包裹住。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便是一剑。

谢寄愁距离越昙不远，她是不可能看着越昙被元圣的力量斩中的，冷冷地笑了一声，功法运转间，却是坤乾二卦齐动，顺道之法，人生天地间，由天覆地载！而天指向的就是眼前的元圣。那招“群星无量”，她要自己尽数承担吗？果然，元圣眼中的笑意少去了，她眉头紧锁着，仓促之间开始与谢寄愁夺取对天地的掌控力，这么一来，剑势便零散不少，根本没到越昙跟前，便被她运起的剑一一削落。

“你自称是天道，可你也不能完完全全地掌控天地，我之道法仍旧可侵夺你的权能。”谢寄愁凝视着前方的元圣，寒声道，“你只是冥冥之中诞生的一点顽灵，便妄称天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在你有自我意念生出的刹那，你就不可能得到天道所有力量！”

元圣眨了眨眼，反问道：“那又怎么样？”她现在有了真形，在道域之中可谓是攀升到了至极。要论起功行，这里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双眸一瞬不移地注视着谢寄愁，又说，“你明明憎恶这片天地，为什么不肯任由恶意将这些人都杀灭呢？”

谢寄愁嗤笑道：“我与你不同。”元圣是将一切存在都当作蝼蚁的无情，而她的确有着难以遏制的恨与愤怒，但又不仅仅怀有恶意。话音落下，她将浑身气机往外一放，那黄泉地狱法相，滚滚冥河开始旋动不已，宛如一条盘起的黑龙；而另一边，存在于她身上的佛气也开始变化，渐渐旋动着与黄泉相合。佛魔双相走向阴阳两极，至阴至阳、至暗至净，分明是一幅太极阴阳图。卦象一一显明，顺心而动。这是要完全放开手脚，去侵夺天地之权。

在谢寄愁与元圣斗法时，越昙也觑准机会，身后荡开的灿烂星光往前俯冲，无量无边的剑芒纠缠上元圣，一点点地将她的气机削落。在茫茫的剑气里，一道仿佛存在于虚处的剑影腾跃出来，毫无滞碍地从元圣的身躯上划了过去。而一边，花未名、应如是等人也适时出了手，将攻袭的手段尽数展露出来，落在元圣的身上。

轰隆隆的响动接二连三地当初，元圣的身形凝滞片刻，一道虚影从她的身上走了出来，旋即爆散成了一团光芒。元圣立在原地，衣袖被风拂动着，仍旧像没事人一眼，口中还发出一道清越的笑声。

在元空之中。

一尊屹立在玄玄茫茫中的玉像发出咔擦一声响，紧接着裂痕以极快的速度遍布周身，最后彻底地碎成齑粉，至于其中潜藏着的神气，也一丝一缕地消失。

余下的玉像齐齐振动，原本口中喃喃念着的“不要飞升”，变成简单的一个“不”字，在元空中如同雷霆滚动。

道域。

谢寄愁、越昙一行人的面色不太好看，她们联手对付元圣，却不能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门避过的，而这样的法门还能使用多少次呢？

“我只是想看看热闹的人间而已。”元圣开口，她的语调中带着几分委屈，可这并不是她真正的情绪，而是适应人间化生出来。

当初的谢寄愁是幽川镇压者，她压制着幽川恶气，尚且不被道域所容，更何况是元圣这般以纯魔之身成道的、走到哪里便将恶气带到哪里的灾厄？如果让她走出去，那妙法音封镇幽川不是一个笑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