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该将幽川释出,如此她便不必分神镇压幽川,能够以全力对付敌人了。这念头乍然而起,便如烈火愈演愈烈。可谢寄愁又想起了解慈悲,想起幽川对天地的毒害。此是天地间的恶障。一旦幽川脱落,妖魔鬼怪纷纷掠出,占据人的形骸,到时候走在道上的,是人亦或是怪物?她已背负杀孽,如何能让道域陷入炼狱中?

谢寄愁眼前晕眩,那悄无声息刺中自己的药力开始作用。她强提起法力,将天幕撕开一道裂口。密密麻麻的雷霆从天砸落,宛如一张雷网,轰隆爆响震动山岳。

何首乌皱眉,觉得眼前人颇为棘手。她想不明白极为污秽的黄泉海与罡正的神雷是如何并存的。紫微宗中道人擅长八卦咒术,可就算是执令君本人,对八卦咒诀的造诣,恐怕都不如这恶鬼吗?

是天数吗?箭矢尽数被吞没,黄泉海中的骷髅化生的怪物如海潮。何首乌轻巧地避开鬼爪的侵袭,她已见谢寄愁中招,只需要等待片刻,便能将对方擒住。

琴音与笛音相护纠缠,惊别鹤在解决那些倒戈的妖魄后,对上的并非是谢寄愁。她到底顾念着越昙这位道域的功臣,与她接招时没有下狠手。可她虽有留情,越昙却是不顾一切的决绝,在那笛音之中甚至还催生出数道蓄势将发的剑意。

惊别鹤眉头微蹙,忽然间,星光如水,骤然泼来。惊别鹤一勾琴弦,一只苍鹰骤然飚出,双翅鼓动的旋风破碎星光。可在苍鹰与破散星芒相触的刹那,苍鹰仿佛被什么束缚住,忽然动弹不得。惊别鹤的气机与苍鹰相连,竟然也出现片刻的凝滞。

就算是一息的凝滞,也足以剑光毫无阻滞地杀来。当一声脆响,却是一枚形状怪异的石头旋飞而出,化作一道圆盾,将剑芒阻绝再后,却是铸苍生适时出手。

在剑光散去后,盾牌又变成石头飞回到她的身侧。这奇异的石头名曰“补天石”,能够变化成任何形态的武器。一共有三枚,寻常化作刀的形态落在铸苍生背着的补天匣中。

惊别鹤瞥了铸苍生一眼,说了声“谢”后,又道:“方才那星光是太乙的剑术么?竟是借着笛音催发的?”

铸苍生拧眉说:“不器。”

越昙一击未曾得手,催生的剑气便已崩散。她的心神大乱,难以主动地运用剑式。短暂定住惊别鹤的剑招名“七星定”,而后则是“北斗悬天”。如果她的功行也到大乘期,这两式可没那样好躲避了。

何首乌一步迈来:“鬼主已中我药物,不要让她逃脱了。”底下山崩地裂,风催木折,死气冲霄,一片惨然景象。何首乌看得直皱眉,对谢寄愁的厌恶更甚。

“都说边掌教小徒在鬼主手中做人质,书信上并未提将她救出,难不成是放弃了吗?”惊别鹤忽然问道。

何首乌:“先前道友也与她交手了,她恐怕已经被鬼主控制。”当年是冤枉,那如今呢?比起整个道域,她越昙一个人的安危其实没那么重要。连太乙都放弃不提,她们去管什么?

惊别鹤叹了一口气,她凝眸望着越昙,微微一笑说:“可惜了。”婉转的语调中藏着不尽的遗憾。若是这代圣人蛊宿主堕入恶道,成为鬼主左膀右臂,将会给道域带来极大的灾难。难怪不提“救”,因为她们都赌不起。

“师姐?”越昙扭头看谢寄愁,心中惶惑慌乱。血嘀嗒下落,对面越是闲适从容,便意味着她们的危机的越大。越昙指尖松动,笛孔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的法力宣泄而出,支撑着身躯的是一种不能倒下的执念。

谢寄愁咽下喉中的鲜血,她柔声道:“昙儿,别担心。”

诡异的纹路在面颊上攀爬,谢寄愁一双眼睛猩红如鬼眼。渡世愿力是用来镇压幽川的,可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她为什么还要管道域的死活?难道她灰飞烟灭,幽川就不会失去控制脱落吗?

抬起头望向何首乌一行人,谢寄愁平静说:“道域法坛远未建设完毕,我若释出幽川,倒是恶气奔涌,妖魔鬼怪出世,魔瘟在人间畅行,你们准备如何?”

何首乌一众面色骤然,这是她们最担心的事。当初幽川是靠着封印被强行压在天涧中的,可现在幽川变成行走的灾厄。或许在鬼主将幽川祭出前,她们将鬼主杀死便可免除这一灾祸?或者再牺牲一处,让它成为天涧那般的存在?

何首乌面沉如水,冷然道:“你这是威胁吗?”

谢寄愁短促地笑了一声:“算是吧。”

惊别鹤瞥了眼何首乌,笑了笑说:“她是鬼主,在出天涧时候就该祭出幽川了。可至今未做,意味着她也有所限制。这一威胁,恐怕是空言。”

第56章 越昙呢?她还好吗?

惊别鹤之言基于天之预兆。

紫微宗推动天之轨推演楚幽川未到堕入道域的时刻, 这使得诸人心中稍安。

太上法会对鬼主的揣测,当然是从最坏的角度去的,没有谁会觉得鬼主是因怜惜整个道域安危, 才不使幽川下坠、鬼怪纵横。

她们只会认为鬼主不能为,或者另有计划。总之幽川要出,并不简单。

有人认为幽川中其实还有其它恶气化生的鬼主, 与眼下这尊相斗争;也有人认为幽川在诞生鬼主后, 恶气汇聚一处,幽川消亡了;近来倒是有另外一种声音, 以为是当年陨落的道人们残留神识在起作用,让鬼主变得不纯粹,所以体现出近似故人的一面。

不管怎么说, 幽川要防, 鬼主要杀。

惊别鹤又道:“道友以为呢?”

何首乌拧眉不言, 铸苍生慢吞吞地说了两个字:“甚是。”

她对气机的辨认很敏锐, 从越昙的法器中看到自己曾教给谢寄愁的铸术, 迟疑片刻,她又指着鬼主说,“谢寄愁。”她认出故人, 实在是不愿意动手。

“她不是。道友切不可被恶鬼迷惑。”何首乌凝着铸苍生, 微笑道, “谢道友乃太乙嫡传,修我玄门正法, 岂会如此污浊?此人不过是假借谢道友形骸,意欲乱我等之心。”

铸苍生眉头拧紧, 语气也急促几分:“道友!”

惊别鹤看着铸苍生,恨不得抡起琴砸她榆木疙瘩脑袋上, 她寒声道:“将人擒获,就算真是你的道友,那也能尝试将神识剥离出来。”

她抬眸注视着谢寄愁,药力在她的身上凝成一股薄薄的寒霜,使得她的气机也出现阻碍。眼下恰是动手的时候!

谢寄愁听着她们的对话,哪会不知自己的境况?只要铸苍生多说几句,她就有办法将身上的药力化消了。

她仍旧是未能打定主意将幽川释出,仅仅分出一抹渡世愿力,化作一小团佛火烧灼着那层寒霜。衣摆在风中飘拂,仿佛火上滚雪,煞是奇异。

渡世愿力一少,对幽川的镇压便松动几分。一道无形的幽影从谢寄愁的身上掠出,凭借着本能朝着最近的生人掠去。

它是阴鬼,需要占据一具躯壳。可距离谢寄愁最近的是越昙,圣人蛊使得阴鬼难近。除圣人蛊外还有佛骨舍利在,一声惨嚎骤然响起,那道阴鬼忽地散成一道烟。谢寄愁的思绪被尖锐的声音一刺,瞬间惊觉。她脸色寒峻,衣上火焰终究慢慢退去。

“师姐?”越昙也听见那道惨嚎,仿佛阴风在颈间拂动,她很是不安地贴近谢寄愁,想要找寻一个依靠。

“没事了。”谢寄愁低头,温柔的神色宛如莲花照水。方才已经烧灼去些许药力,她还能再战。

只是拖延时间于她无益处,她根本不可能等到援兵。她应该如何谋取生路?为何选择总是让人两难?

就在此时,一股清风裹挟着凛冽醒神的气息拂来。

何首乌最先反应过来,她道了声:“不好!”立马又说,“凝神静气!”

可不管她做什么都没有用,那风中吹来的香气一阵又一阵,几乎控制不住地体软腰酥,根本连法力都提不起来。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几时陷入药阵中。

“这是什么?”惊别鹤一脸错愕。

“止戈药阵。”何首乌冷着脸,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名字,“师明净!”

“此处是我白藏城地界,诸位道友在此间大动干戈,获得我的应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