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医生所料,第二天上午,言相安算是彻底醒了,病房里言家人聚在一起,免不了一番激动和感慨。
言年看着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小儿子,心酸不已,说了会儿话,也累了,很快被管家和司机送回家休息。
等人都走光了,言和才有机会和父亲说说话。
说得不多,言和把怎么得到的通知,怎么去的南非,把父亲接回来之后的一些情况简单说了说。
说到车祸的时候,言和仔细观察言相安的神情,对方并无异样,很自然地点头和回应。”我不太记得车祸的场景了,只知道是在和同事去调查时疫的路上发生的。“
言相安没说一会儿又累了,他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言和不敢打扰他,看他睡着了,才走出病房。
言和的休息室就在病房隔壁,是一个豪华套间。这几天,他在这里应付来探病的亲朋和各界人士。迎来送往让言和有些疲惫,他大部分都推了,但还有一些人是推不了的。
无论你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在群体性的俗事上都难以随心所欲。
言和在忙碌的间隙总是想起牧星野,毫无预兆的。
那晚他们见面时走过的石板路,坐过的编织藤椅,牧星野低垂的双眼和最后跑开的身影,总是在脑中闪回,最后竟然渐渐清晰起来,像在人眼前放一部高清默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出来搅扰着他的神经。
甚至有一次,他梦见牧星野哭着求他救命,那哭声就在耳边,断断续续,一点也不像在梦中。那种真实感让他在一身冷汗中惊醒,下半夜没再睡着。
后来他才知道,这大概是一种召唤,或者感应。但他那时候琐事缠身,并没有意识到不对。
直到姜小溪给他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牧星野在哪里。
言相安恢复清醒以后,很快就发现儿子不对劲,具体表现就是说话的时候走神儿,偶尔会坐在窗边或者某个地方发呆。
言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人前活得工整,做事极度严谨,很少表露个人情绪,这种滴水不漏的性格在外界看来是难得一见的优点,但在一个父亲眼里,只会心疼孩子太过懂事。
“小和,现在来跟我说说吧。”言相安像小时候那样,拍拍自己的床沿,示意儿子坐过来。
于是言和脱了鞋子,把沙发拉到床边。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坐到床上,但他可以坐在距离父亲最近的地方。
话题都是牧星野。
言和的纠结、痛苦、质疑,所有情绪的产生,全都来自这一个人。
直到此时,言相安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用事和自怨自艾,害苦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他抛下一切去远方,治病救人也疗愈自己,没想到,到头来遭受反噬的人却是言和。他扔下了一堆烂摊子给言和,亲情的变相抛弃,爱情的无能为力,工作的责任压力,全都推给了言和一个人。
“人不必活在旧时光里,向前看,不要因噎废食。”言相安面容有五六分和儿子相像,看着儿子说话,就像也对自己说。
他告诉言和,这次车祸纯是意外,那封遗书也是很早之前情绪不好时写的,并不代表留了遗书就要自杀。当然他不会说,当他被石头压住时,心里竟有一丝隐秘的窃喜。或许这样死去,体面又不得已,家人也不用搞那么大阵仗去抢救和猜疑了。
但他现在不这么想了,他想活着,哪怕为了儿子。
“我太自私了,总想着逃避,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却忽略了还有个人比我更痛苦。小和,对不起,是爸爸的错。”
“我说走就走,却把一切苦难都留给了你。小和,你什么都不要想,只遵从自己的本心,问问自己,你爱他吗?你愿意和那孩子共度余生吗?你会为了他付出一切吗?”
言和心里,全是肯定词。
“在痛苦里蹉跎,才是最无能最浪费时间的行为,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想去做什么,就做吧。”
言相安最后说:“你爷爷那边,我去和他说,别人的眼光你也别在意。至于牧舷之,他也不会妨碍什么。”
“小和,爸爸没什么能给你,只想你能幸福。”
第37章 第37章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姜小溪有些着急,问言和:“牧星野去哪里了?”
言和刚参加完父亲的会诊会议,又被秘书拿了一大堆文件拖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姜小溪的电话钉在原地。
“什么去哪里了?”言和突然心往下沉,他站起来,绷直了身体,反问道,“他不是要去溪东城工作吗?”
“没有啊!”姜小溪一听,语气更急,“我们之前定的是这个月底他去报到,但是人事经理一直没接到他。”
“……什么叫没接到?他没去吗?”言和听见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刚开始经理以为他有事耽搁了,电话也打不通。后来等了三天还是没消息,就给我说了。”
毕竟是老板钦点的人,人事经理不敢怠慢,刚开始没接到人,也不敢催,更不敢问老板,以为人家在忙。可后来一直没消息,没办法才找到姜小溪,委婉地问这人还来不来。
姜小溪突然发现联系不上牧星野了,只好把电话打到言和那里。
这一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往前数,往后看,都没有什么异常。阳光热烈,病房安静,街道上熙熙攘攘,小区里烟火平静。
言和却感觉自己要被溺死在这光天化日之中。
有只无形的手堵住了他的咽鼻胸腔,让他窒息在一片可怕的可能中。
他最先去了白沙河。
顶楼的房门紧闭,门锁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言和掏出钥匙,手抖得试了三次才插进锁眼。
门开了,他冲进去,卧室、客厅、卫生间,他不死心地翻找,仿佛牧星野躲在某个地方。其实房子那么小,一眼就看遍全局,怎么可能藏人。
客厅的窗户打开着,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哗啦啦轻响,桌上还放着已经干掉的一小袋手撕面包。
没有远走的痕迹,房间内的一切都昭示着主人只是暂时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电话接连响起,苏荷的老板吉哥说,牧星野早就请了长假,原因是家里出了点事要处理。马场经理的答复也类似。
恐怕没人比言和更清楚,“家里出了点事”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