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正是拉姆。一年不见,拉姆已经不是那个衣衫褴褛、瘦的皮包骨头的可怜孩子。他长高了些,身形也更?加挺拔流畅,蜜色的皮肤上披着彩色的袍子,衣冠整齐仪表堂堂,黑眼睛中笑意盈盈。
“郎君来?跑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季。
“路过。”
拉姆硬要拉着他去?叙旧,顺便把整个摊子都?送给了他。
两人在街边的酒楼上坐下,拉姆点了桌好菜请顾季和雷茨尽兴。他拉住顾季千恩万谢,眼圈都?快红了:“没有郎君,我?说不定?已经被人打死了。郎君愿意带我?上船,我?感恩戴德一辈子。”
他似乎想提重宁公主,却不知如何开口。
顾季被拉姆骗过之后,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是也没必要和半大?孩子生气,更?何况拉姆也没给他带来?实际上的损失。他随口问道?:“怎么不在永安港了?”
“这里住着舒服。”拉姆讲述了下船之后的事。
拉姆确实是混血,但他母家却有些渊源。比如,他就盼着关系和宫中有联络。
去?年和重宁公主北逃,便是因?为些不能说的宫闱私事。秋天到达泉州之后,两人辗转几个月往西绕,最终回到龙城。他靠这个拿了笔赏赐,够锦衣玉食一辈子。但拉姆还是更?喜欢沿海而居,最终来?到建昌路。这一条街上不少都?是拉姆的产业。至于自己的弟弟妹妹也都?被接到身边,一家人终于过上了舒坦日子。
拉姆敛目:“是我?对不起郎君。”
顾季轻抿一口酒,摇摇头,无意追究他话?中的真假。
拉姆岔开话?题:“郎君在这里待多久?您若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说得上话?,定?然全力相助。”
顾季十分客气的推辞:“我?就在这里待几天,补充好物资就向西航行?,就不必再添烦扰了。”
拉姆又劝了劝,但是顾季决定?的航行?时间不会变动?。
他只好放弃让顾季多留几天,叹口气道?:“若不是最近北方太乱,诸事纷杂,我?定?要请郎君去?龙城看看。”
“北方的事?”
“啊,对郎君来?说还是在南方。”拉姆笑道?。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在翟越人人皆知:侬存福之叛平定?后,其子侬智高继承父业,再次在傥犹州扯起大?旗,建立“大?历国”。但是顾季身为宋人,不知道?这些事也很正常,拉姆给顾季简单讲述:“有人说太子殿下要去?平叛,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拉姆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顾季如雷贯耳。
这些天想着往西走,竟然忘了翟越这边的事。
侬智高的事还是很关键的。
他急忙客套几句,又试探着问了些话?。
两人聊到夜色浓重之时,才从酒楼上离开。顾季有意多打探些侬智高和李朝兵员之事,但是拉姆即使有心和他说,知道?的也实在不多。顾季只好作罢。临别时拉姆大?方的请顾季在街市上随便挑选,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带走。
雷茨听闻此?言,尾巴兴奋的抽动?起来?。
顾季却微微一笑,当即替他回绝:“不必麻烦。”
雷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等到与?拉姆辞行?,顾季才转向雷茨:“我?们赶紧回船上去?。”
灯火阑珊中,雷茨像撒娇耍赖的熊孩子,死活不挪动?了:“你为什么不答应?”
“你那叫挑东西吗?你那是搬东西。”
对雷茨的购物狂属性,顾季其实没什么意见,毕竟家大?业大?任由孩子败。
“但是这一趟船是满载的,”顾季提醒雷茨:“你要想好了,我?们只有一间卧室能放你买的东西。你现在把卧室挤满了,等到去?其他港口的时候可就什么都?买不了。”
雷茨陷入纠结。
“或者你自己背着游回去?。船上放太多东西可就沉了。”顾季毫不留情。
鱼鱼最终被顾季说服,不情不愿的上船。
外面?是漆黑寂静的夜。阿尔伯特?号随着波涛浮动?,海浪声犹如催眠曲响在耳边。顾季点起一盏油灯,雷茨窝在巴洛克式的巨大?扶手椅上,刺绣的绒布贴着他的脸颊,好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当然真正的猫咪早就被他拎着脖子扔出去?了。
顾季先向阿尔伯特?号确定?:水手们都?在甲板和一楼值班,二楼空空荡荡。他这才小心翼翼将门掩上,拿出信纸摊开。
雷茨眉头紧蹙,绿眸暗淡:“你怎么突然要写信?”
将钢笔沾上墨水,顾季在灯下转头问雷茨:“你能找到几条鱼来?送信吗?”
他还记得雷茨是怎么往君士坦丁堡送信的。
鱼鱼舔舔嘴唇:“所以你不让我?逛街,就是想找我?送信对吧。”
顾季的真实意图被发现,抿抿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事态严峻嘛。”
“有可能。”雷茨勉为其难抬眸回答:“你要往泉州送?还是汴京?大?概率还是能到的。”
顾季这才安心,钢笔摩挲着散发香气的信纸,寂静的夜里,落笔声沙沙作响。
即使忘带公文纸张,顾季依然在纸上写下:
臣顾季蒙泽圣恩西览诸国斗胆奏西南边防事即越太子李日尊并侬智高北侵
侬智高之乱
他原本对这方面的历史了解不多, 因此根本就没记得?这?回事。怎奈今日和?拉姆一讲,反倒唤醒了顾季曾经课堂上沉睡的记忆,让他回忆起李日尊其人。
越南李朝是?中古东南亚地区的强大王朝, 也几乎是?唯一汉化的王朝。它的第二位皇帝,也就是?当今翟越皇帝的李德显在全境内建立了较为完善的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