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窗帘是厚重的天鹅绒,垂挂的白色蕾丝窗纱上花样层层叠叠,李慧英开门后,回身在窗边的单人沙发落座。

她们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见了,沈恪走后,李慧英根本不愿意理会她。上次见面还是梁冰申请助学贷款需要共同借款人担保签字,李慧英不同意,最后是学校出面灵活处理,走了特殊渠道才申办成功的。

李慧英瘦了许多,大概是生着病,声线不似以往强势,“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冰反手带上了门,朝里面走了几步,“……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李慧英抬起头看着她,“真相就是恪儿是被你害死的!”

又来了。梁冰突然觉得很疲倦,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直截了当问:“你收了秦毅的钱,在认定我哥的死是自杀的报告上签了字,对吗?”

“是又怎么样?”李慧英脸沉了下来,“你做这么多事到底是想得出什么结论呢?证明恪儿的死是意外吗?警方的事故报告里说,爆燃是由于实验过度投料造成的,那天如果不是你给他打电话撒娇,非要催他回家,他就不会那么着急,更不会死。”

滚烫的液体快要冲出眼眶,梁冰拼命忍下来,“既然你知道他不是自杀,为什么……”

“他们在学校宿舍找到了恪儿写了一半的遗书!警方说操作间的门从里面反锁,无法判断那场意外是不是人为制造的,你让我怎么办?人已经不在了,难道我要为了再打一次没有意义的官司,让法医解剖他的身体吗?”

李慧英说完就掉泪了,看得出她是想努力克制的,但实在太憋屈了,她捶着胸低吼:“你没看到他最后面目全非的样子……每次回想,都像有一把刀在往我心上割。”

“那就任由我哥不明不白的走吗?”梁冰呼出一口气,故意残忍道:“不要总是表现出一副只有你才是受害者的样子,你根本就不爱他,要不然怎么会在知道他受了那么多苦之后还能听秦毅的话?”

“你住嘴!”李慧英颤抖着摇头,虚弱地辩解,“不是的,我爱他,他是我的儿子,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这次他们答应给你多少钱?”梁冰咄咄逼人问:“比上次还要多吗?和害死他的人联合起来让我收手,你的心不痛吗?”

“不是!”她尖叫着反驳:“不是的!是你害死他的!”

“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梁冰逼视着她,“他们是不是对你说,宋一鸣写得那些都是胡编乱造的?”

李慧英哭着抬头看她,“你有证据?”

梁冰没回答,而是一字一句说得异常坚定,“谁来说都没用,我是不会停手的。就算是把一切都豁出去,书不读了,命不要了,我只要求还他一个公道。法律做不到的,还有舆论……总有办法的,每个做错事的人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句话似乎击溃了李慧英,她不再说话,而是捂着脸哭泣起来。

她哭得崩溃,肩膀发着抖,她这样可怜,哭得剧烈咳嗽起来。

梁冰起身去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冷静分析道:“如果我哥的死是意外,那就必然要追根究底,到底为什么会发生意外?实验室正值评估审核周期的关键,秦毅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所以他们更希望我哥的死是自杀,才会不惜多给些补偿,也要让你在事故认定报告上签字。”

李慧英未必不知道其中有猫腻,只是她别无选择罢了,坚持二字对于饱经风霜的她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毕竟人已经不在了,总要抓住一些切实的东西。

灰沉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周锡年坐在图书馆里,目光从窗外的阴云收回来,却一行字都看不下去,而是反复看着电脑相册存储的照片,其中有张是梁冰高一过生日时拍的。

沈恪给她订了车票让她来北江过周末,还拿出所有兼职存下的钱买了最新款的手机当礼物。

三个人一起逛了一整天,在郊外南山上坐索道看夕阳时,他们拿着手机互相给对方拍照。

周锡年无意间抓拍到梁冰和沈恪的对视,将败未败的日落下,高悬半空的缆车上,双颊绯红的少女眼底一片情意绵绵。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连他都能看出来,燕雪舟更不可能视若无睹。

周锡年点开微信通讯录,找到那个蓝色冰川头像。

那年“挑战杯”的庆功宴现场,秦毅带着燕雪舟向大家一一介绍,俨然当成是嫡亲弟子来对待,不知是哪个教授说想加他的微信,方便日后探讨,燕雪舟就打开了二维码,周围许多人正有意向,便顺势相互扫码加了好友,周锡年也在其中,但之后一直没有正式交流过。

他发了一句,「能聊聊吗?」

一直没有回复,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收到三个字,「你哪位?」

周锡年顿时火冒三丈,他发朋友圈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是当成人设在经营,他不相信燕雪舟不知道他是谁,非要表现得这么傲慢不过是看不起他。

周锡年冷笑了下,将那张合照调出来,点击发送。

「这样的照片我还有很多,想看吗?」

「梁冰的手机相册里有个专门的文件夹,里面都是同一个人,不好奇是谁吗?」

周锡年胜券在握,手指在屏幕上翻飞,一句颐指气使的“来图书馆找我”刚敲下,还没发送,燕雪舟的语音通话就拨了过来。

他心中悚然一惊,起身到洗手间接通。

燕雪舟言简意赅,“有话就说。”

“想起来我到底是哪位了?”周锡年讽笑了下,“你觉得梁冰是为什么接近你的?不会是以为她看上你的能力了吧?”

燕雪舟默不作声。

“是因为我告诉她,我看见事故发生的前两天,沈恪曾经跟你有过接触,并且我对警方提供了线索,可你却撒了谎。”自问自答完,周锡年又笑了笑,“你知道沈恪对她而言代表什么吗?这些日子她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和你相处的呢……”

话音未落,燕雪舟直接挂断了电话。

已经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燕雪舟坐在车里,眸底情绪复杂而阴郁,心里像是有株火苗噼里啪啦地点燃,越烧越旺。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良久,才稍稍放松,恢复了些血色。

空气愈发沉闷,到处潮湿黏腻,昭示着雨水的降临。

梁冰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出站台。她没有带伞,原本打算和其他学生一样飞快跑回宿舍,可抬眼看到几步开外的路边停车位,燕雪舟的车正停在那里,车灯亮着,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大概是为了透气,驾驶位的车窗半开着,燕雪舟像是不舒服,伏在方向盘上,脸埋在手臂里。

梁冰拉了下门把手,打不开,叫他的名字也没回应。她连忙绕到副驾驶,幸好这边没锁,她坐上来,轻轻推推他的胳膊,“燕雪舟?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睁开眼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反应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很快就坐直身体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