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人直起身,伸手指了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接着道:“诸位的住所我们都安排好了,三人一间小院,并不拥挤,我们城主好客,绝不会亏待诸位的。”

“客人们若是觉得累了,现在便可以跟着从侍们到自己的院子里去看看,将东西放一放,歇歇脚,从侍们会奉上美食,尽量满足客人们的要求。”

等他说完,这支原本还熙熙攘攘热闹得不行的五百人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脊背蹿到全身。

总所周知,鹿原秘境里都是一座座死城,这里有被打塌的山脉,有被截断的河流,有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邪祟,有各种应天地之灵而生的精灵,唯独没有人。

这里面的人,早在洪荒时的那场巨变中死光了。

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从侍是什么?他口中的城主又是什么人物?

他们的到来好似在意料之中人家甚至连院子都分配好了。

饶是宋湫十的失踪让秦冬霖宋昀诃等人心浮气躁、担忧不已,但这个时候,他们同样作为妖族队伍的决策者,在这样动辄要人命的危险秘境中,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和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们先退下,若有需要,我自会唤人。”良久,秦冬霖冷着声音开口,俨然是一位不好伺候的贵公子,“无事不要前来打扰,懂些规矩。”

这处院子里明显布置了一个小世界,不然不可能容纳得下五百人还显得绰绰有余。

那两名从侍被呵斥了之后,显得有些慌张,为首的像是管事模样的人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前的汗,看了眼天色,道:“公子息怒,我等非有意冒犯,只是城主吩咐,在天黑之前,客人们务必要回到自己的院子。我们城中一到晚上便不太平。”

秦冬霖敛目,将这句话记了下来。

最后,几人商议之后,还是各自散了,只是彼此间都开着留音玉,方便随时沟通。

五百个人不可能随时随地挤在一起。

接下来的两日,宋昀诃等人对鹿原秘境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跟长辈们嘴里传的阴森,可怖,随时随地都有危险不一样,他们仿佛进入了人间的城池,早上街上是热闹的贩卖吆喝声,晚上夜夜放花灯。

那些从侍伺候他们十分用心,处处讲究,时时照顾他们的情绪。

热情得不正常。

不,是自从他们过了光羽桥,来到垣安城之后,处处都透着诡异。

从侍嘴里张口闭口不离的城主是谁,为什么不能在外面过夜。

他们准备好面对生死决境,进来却更像是在人间渡一场劫。

而且,秦冬霖等人一直联系不上宋湫十。

这几日,没几个人敢在秦冬霖面前乱晃,他身上的气压一低再低,直至谷底,就连伍斐都十分识趣的在他眼前充当了透明人的角色。

人大概都是这样。

宋湫十在的时候,他嫌她烦,觉得事多,人不在了,耳边清静了,他睁眼闭眼都是她遇到危险哭唧唧孤立无援的样子。

到了第三日,秦冬霖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38章 一更

宋湫十落单的这几日,妖族队伍被困在这座叫垣安城的地方进退两难,这座城彻底颠覆了鹿原秘境的认知,甚至可以说,跟所有他们进来前想象过的和长辈们口中亲身经历过的画面全然不同,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死气沉沉变成生机勃勃,杳无人烟变成家家炊烟。

清晨,垣安城高高的酒楼里,人站在窗台边自上而下俯视,可以将下面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一览无余。宋昀诃和秦冬霖在桌前坐着,前者神情凝重,后者纯黑的眼瞳中寒意几乎已经沉得要溢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不耐和躁怒。

伍斐和陆珏现在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安抚他和宋昀诃。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好在他们两人深知自己身上的责任,也都能够沉着冷静处理眼前的局势。

“所以说昨晚冬霖那一剑,其实划破了这座城的幻象?”伍斐将扇子一收,再展开,不疾不徐地扇着风,“我还以为他是情绪失控才斩出了那一剑。”

宋昀诃用力地摁着额角,语气尚还维持着往日的清润:“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局若是破不了,我们能有多长的时间在这城里耗?”

最后,所有有实力的队伍,肯定都会在帝陵前会和。

他们不能在这种地方耗费太长的时间。

“所以说,整座城其实是一个被人布置出来的巨大的幻境,而幻境里我们看到的这些人与物,其实是古时中州的模样?”陆珏伸手抚了抚下颚,若有所思地问。

宋昀诃面色凝重地点头,他这几日着急又担忧,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脸色并不算好看,难得有些沉不住气,他道:“冬霖是头一个察觉出来的,只是我们一直拿不准该如何破局,昨夜子时,冬霖用秋水剑尝试了一下,幻境被斩出了一道口子,但很快又愈合了,今日晨光出现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

伍斐听完,也收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手掌撑在桌面上,皱眉,道:“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五百个人总够了?”

“问题是,如果这是哪位前辈特意设置的关卡考验呢?”陆珏恰到好处地开口。

他们来之前,就曾听经历过鹿原秘境的族中长老、家中长辈说起,从他们踏进鹿原秘境开始,就有很多看不见的存在在观察他们,他们发现遗迹,寻找传承的时候,传承也在选择他们。

像这种他们并未主动寻找踏入的小世界,将所有人卷进来,却明显的没有伤害之意,大概只有一种情况。

制造出这个幻境的主人在暗中考验他选定的继承者。

这是一件好事。

“我昨日出剑,以为这座城的城主会对我出手,但并没有。”秦冬霖终于出声,他手指骨节分明,随意搭在桌沿边,玉一样冷白的质感,他扫了几人一眼,道:“接下来,那位城主要现身,主动提出见面了。”

秦冬霖看问题,总是十分犀利的一针见血,偏偏耐心又不好,别人尚还半知半解接连追问的时候,他却已经不想解释了。

但事实证明,他说的话往往是正确的。

这日傍晚,绚丽的夕阳彻底沉下去,天边还渲画着锦羽般的七彩色泽,这是一天中最温柔最美好的时刻。

两位从侍进来,朝着秦冬霖和宋昀诃等人拱手,毕恭毕敬地道:“城主有请几位公子、姑娘前往春杏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