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眯了眯眼,直觉不是什么好回答:“做什么?”

蒋绍言笑?意加深,笑?得竟有几分邪性,他说:“都说Judith顶层花园餐厅十分浪漫,是爱情圣地,一座难求,我买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整间餐厅”

顿了顿,又一字一字说:“全砸了。”

钟虞脸色兀地一沉。

他看?着蒋绍言,企图透过那双锐利的眼看?透蒋绍言的心,他隐约有猜测,又觉得太不可思议。

他从不知道蒋绍言还有这样任性妄为?的一面?。

两人静静对?视,谁都没再?开口,直到钟虞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原来这样。”

蒋绍言又重?新向?后靠回沙发上,有些散漫地问?:“你们?之前坚持1%,但?也不是没空间再?往上加,如果今天定下?一个数字,我可以拍板,你可以吗,钟律?”

钟虞道:“我可以。”他的确有这个权限。

蒋绍言不大相信的模样:“都不用向?你的客户请示吗?你们?关系这么好?”

“这跟关系好不好没关系,这是客户对?我的信任。”

“仅仅是信任吗?”

蒋绍言一句追着一句,钟虞听?出?了话里的机锋,他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立刻意识到蒋绍言是在借题发挥,当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也再?一次意识到蒋绍言跟六年前相比的不同,作为?一个掌权者那种迫人的强势和威压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换作一般人可能早顶不住,但?钟虞没有退,而是盯着蒋绍言的眼睛反问?:“自然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否则呢?”

这一次蒋绍言没有回答,而是长久的沉默,他一眨不眨地眯起眼睛望向?钟虞,目光像是直刺过去,仿佛要穿透那张美丽皮囊,去看?看?钟虞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办公室里静了好一会儿,静到空气似乎都停滞不再?流动?,蒋绍言才终于开口,一字一字反问?:“那家?餐厅的东西好吃吗?被人包场的感觉是不是很好,钟虞?”

钟虞注意到蒋绍言叫了他全名,不再?是“钟律”,而是“钟虞”,这意味着两人现在谈的不再?是公事了。钟虞刚才的猜测得到证实,蒋绍言原来知道他的事,憋了这么久,绕这么多弯终于问?出?口,也真难为?他。

他做了个深呼吸,挺直脊背,不带感情地回视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餐厅东西很好吃,感觉也的确很好,你不知道站在上面?,我能看?得多高,望得多远。”

再?不会被至亲的人背叛出?卖,也不用战战兢兢活在被威胁凌辱的阴影下?,他像是跟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彻底斩断,跟那个令人唾弃的自己完全告别。前方,未来,只有亟待展开的崭新人生。

蒋绍言闻言笑?笑?,带着几分戏谑:“是不是还可以有很多钱?”

浑身的血液一瞬间涌到头顶,钟虞陡然间眼前发黑,猛地攥起手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才能勉强找回视线。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还在用力,不断用力,他冷冷看?着蒋绍言:“是,很多很多,多到数不尽花不完。”

蒋绍言问?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而钟虞突然从沙发起身,双手紧握,居高临下?盯着他,继续说:

“毕竟你也知道我需要钱,钱是个多么好的东西,能买人的性命,断人的前途,毁人的尊严!当初我接近你不就是为?了钱?勾引你上床给你生孩子不就是为?了钱?我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我卑鄙心机无耻,我贪婪下?流恶心!如果你今天同意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恭喜你目的达到,收购不谈也罢,我即刻走?人,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免得脏了你蒋大总裁的眼睛!”

蒋绍言没料到钟虞反应这样大,愣了愣,就在短短几秒里,钟虞已经大步朝外走?去,连包都顾不上拿。蒋绍言拔腿去追,终于在门前将人截住,一把抓住钟虞的手臂,强硬地将人转身,却发现钟虞眼睛全然红了,里面?全是泪。

蒋绍言这两天,先是被郝家?明一通话激起心头火,又听?钟虞跟蒋兜兜谈要走?的事,今早那个来电更叫他妒火灼心。他焦急,妒忌,无计可施,他被冲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现在理智找回,只剩浓浓的悔意。

钟虞极力忍着的眼泪突然间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猛地抽出?被蒋绍言抓住的手。

“别碰我,不要碰我。”钟虞低声喝道,浑身竖起尖锐的刺,止不住地在颤抖。

他想是了,蒋绍言不知道他的苦衷才会这么说,他当时根本就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但?心还是难以遏制感到疼痛。

蒋绍言同样感受到难以言述的心痛,他不敢再?触碰钟虞,只能轻声说:“对?不起,我收回我所有的话,对?不起……你并?非你自己说的那样,你很好,真的很好。”

钟虞没有应,强迫自己迅速平静,双手抹掉脸上的泪,转身去拿落在沙发上的公文包。

随后他没再?看?蒋绍言一眼,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开了又关,办公室里静下?来,只剩蒋绍言一人。蒋绍言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外面?明明是晴天烈日,他却只感到彻骨的冷意。

第34章 一分钟(二更) 错过就是错过,没有如……

最先发现钟虞不?对劲的人是老陈。

老陈还?记得钟虞刚回国那阵子, 跟谁都客气,但这种客气说白了就是冷漠,除了工作不?会跟你聊别的, 有时候虽然在笑, 但笑意浅薄, 是客套应付的笑。

但这短短一个半月,钟虞变化很明显,棱角像是被什么?软化, 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温和, 有种叫生?机的东西从皮肉底下生?长?了出来。然而?最近这两天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又恢复到最初那种状态, 甚至还?不?如从前,整个人沉郁寡言,浑身跟扎了刺似的让人不?敢靠近。

整间律所的人都看得出钟虞心情很差,路过他办公室门口都得放轻脚步,更别提去敲门了。有助理犯错,廖志晖连大声训人都不?敢,只能?压低声音拿手?指头不?停点。

老陈心里也犯嘀咕, 观察了两天还?是决定?去问问情况, 毕竟钟虞在本市已经没有亲人, 除了他也没其他朋友。

他走?过去在钟虞办公室门上敲了敲, 站在门口没往里走?,就见?钟虞从文件堆里抬头,露出一张冷白的脸, 开口问他有事吗。

鼻音浓重,嗓子沙哑,老陈一惊, 再一看钟虞桌上好几团纸巾:“呦,你也感冒了?”

“嗯。”

最近降温,再加上流感爆发,所里近一半人中招倒下,钟虞也不?能?幸免。但他确定?自己只是着凉了,症状始于和蒋绍言谈过的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喝光一整瓶红酒,又开窗吹了冷风,隔天起床就开始头疼脑胀。

但出于谨慎,钟虞还?是叫老陈别靠他太近,毕竟老陈家里还?有孩子。

老陈便站在门口,问他:“吃药了吗,我那儿有药,要?不?要?拿点给你?”

“不?用了,我买了。”钟虞又问,“找我有事?”

老陈其实也没什么?事,他就是觉得钟虞这两天情绪不?太对,异常沉默,或者说沉重,像是被什么?重物绑在身上,整个人不?停往下坠。

“你没事吧?脸色也太差了。”老陈说,“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嘛,工作又干不?完。”

“我没事,不?影响工作。”

这答案料到了,老陈估计这辈子他就别想从钟虞嘴里听到“我是有点事”或者“心情不?太好”之类示弱的话,他想这得是个多要?强的人啊。

老陈摸摸鼻子,见?钟虞没有跟他推心置腹的兴趣,无奈叹了声气,就要?出去,突然想起他还?真有件正事,又对钟虞说:“对了,马上校庆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