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一个也没见,这么多年奔忙,他真的想好好歇歇,想好好陪陪蒋绍言和蒋兜兜,同时也好好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六月初的某天,晚风习习,蒋绍言从公司食堂打包了凉菜回来,准备下厨快炒几道热菜,却被钟虞告知他晚上要出去?。

“你带兜兜在家吃吧,我约了老陈。”

说完即转身进衣帽间挑衣服,蒋绍言围裙还穿在身上,亦步亦趋跟随。

换上清爽短袖和休闲长裤,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身材修长,那模样就跟个大学生似的,蒋绍言默默看他换好,才问:“你们?去?哪儿吃。”

“不吃饭,去?酒吧喝点。”

蒋绍言当即蹙眉:“酒吧?哪里的酒吧?”

这就开始查上岗了,钟虞心中好笑,告诉了他一个地址。

那是间清吧,气氛柔缓安静,钟虞先到,点了杯伏特加兑雪碧,他今天兴致高,想喝点烈的。

刚在吧台落座没多会?儿,老陈也来了,拎着公文包一脸郁闷,二?话不说先闷了口辣酒,放下杯子就一通抱怨廖志晖,格局小,心眼更?小,天天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还尽干耗子扛枪窝里横的勾当。

钟虞默不作声地听着,注意到老陈公文包鼓囊囊的,拉链也没拉严实,露出了塞在里面的黑色律师袍的一角。

他将那律师袍抽出来,展平搁在膝盖上,工整地叠好后又?递回给?老陈。

倾诉完,老陈也冷静下来,往钟虞看了一眼,又?低头去?看那件律师袍。

钟虞之?前跟他提过合伙开律所的事,老陈一直犹豫,毕竟创业有?风险,而他上有?老下有?小,况且在舒适区里待久了,斗志消沉,再跳出来需要极大的决心和勇气。

而此刻手指抚过这件庄严神圣的袍子,老陈突然间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穿上时的那种激动的心情。

就在这刻他打定主意,他决心离开待了快十年的律所,在奔四的当口奋力一搏,日后也送闺女?去?私立,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用?像自?己这么辛苦。

钟虞观察老陈的神色变化,知道这事稳了,端起酒杯:“来吧,碰一个。”

“碰一个。”做了决定,老陈浑身轻松,嗓音豪迈,“敬未来的钟主任,我的大合伙人!”

钟虞笑了一笑,也同样豪迈地将杯中的伏特加一口闷光。这件律师袍叫他想起当年上学时在陶青稚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一件,他将自?己偷穿的事告诉了老陈,老陈说道:“我也记得你们?那届的模拟法庭,你那思维和口才,天生就是做诉讼的料!”

钟虞感慨:“说实话,我也很怀念那种唇枪舌剑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商量了一下具体的安排,说起来容易,真正实施却是千头万绪,老陈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但看钟虞那副从容不迫稳操胜券的模样,心便?又?踏实了。

他想,再过段时间,只怕岚城法律界就要被这人给?搅起波澜来喽。

说话的这短短功夫,就有?七八杯酒端到了他们?面前,都是酒吧里的客人请钟虞喝的,叫老陈对这位合伙人的魅力有?了更?深认识。

老陈正欲调侃,又?有?杯酒被服务生端过来,服务生转朝一个方向,说是那边的那位女?士送的。老陈看过去?:“哟,这个不错,长得漂亮身材也好。”

钟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跟之?前那几杯酒一样也拒绝了,语气清清淡淡的:“你都结婚了,得有?已婚男人的自?觉,小心我跟学姐告你状。”

老陈“嘿”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坏呢?”

话虽如此,不过相比以前,还是这样的钟虞相处起来更?舒服,更?有?人味,能畅快饮酒也能调侃谈笑,不再是块拒人于千里之?外眼里只有?工作的冰山。

说到已婚,钟虞看了眼手上戒指,又?翻过手机,快九点了,估计家里那一大一小坐不住,要来抓他了。

正想着,备注“冤家”的电话就来了,钟虞接起,同时福至心灵般回身望去?,果然就见一大一小站在酒吧门口,朦胧光线下,大的眼含幽怨,小的则是满脸好奇。

蒋兜兜叫这五光十色的灯迷了眼,抬脚就想往里跑,被蒋绍言一把?薅住了衣领。

“走了。”钟虞喝光最后一口酒,对老陈说,“我在这儿开了卡,你要是再喝直接记我帐上,少喝点,回去?别开车,叫代驾。”

怎么还婆妈起来,但老陈听着心里着实的暖,一抬手腕看时间:“这么早你就走啊?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去?。”钟虞一笑,那答案自?心头涌起,在舌间咀嚼了数遍才珍重道出,“回家。”

第96章 全部的我(正文完) 敬初心敬……

选址, 装修,提交注册申请,一整个夏天?钟虞都?在奔忙, 终于在金秋九月收获的季节, 他和老?陈合伙的律所正式挂牌营业了。

那一日晴空万里?天?高气阔, 律所门前摆了两排花篮,花团锦簇着实喜庆,钟虞在其中?找到了蒋绍言送的, 手指在那娇嫩的花瓣轻弹了弹, 转身?回去办公室,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还另摆了一束向?日葵。

金黄灿灿, 是生?命勃发的色彩,花朵堆里?还夹着张卡片,打开看,黑色墨水写着两个字【祝贺】。

飘逸俊朗一如当年,钟虞会?心一笑,拉开抽屉将那张卡片郑重地收了进去。

老?陈从原来的所里?带来了几个律师和助理,此刻正在门口忙活, 声如洪钟地指挥着俩年轻小伙将他和钟虞的照片挂到墙上。

两人的照片并排挂在创始合伙人那一行, 也事先定下了轮值制度, 即两人轮流做律所的主任。老?陈人脉广, 负责拓展案源,而钟虞则带领团队深耕,争取通过一两个案子就打出名头来。

钟虞的那张证件照是蓝底, 他着白衬衫黑西装,就是在家里?拍的,由蒋绍言掌镜, 蒋兜兜充当气氛组。

“小虞儿再笑笑,再笑笑。”蒋兜兜做鬼脸,“茄子!”

于是就有了这张钟大律师面冲镜头、言笑晏晏的相片来。

新进来的助理和对手所的律师初见这照片,还以为?钟主任不仅容貌绝顶,还相当温和可亲,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然而当因为?法?条记不熟而被钟主任锋利的眼?刀刮出内伤,或者在法?庭上被怼到无地自容差点屁滚尿流的时候,则纷纷哀叹照片误我!

尤其某段时间?,钟主任瘦削的面容变得莹润,身?材也日渐丰腴,周身?散发母性的光辉,森*晚*整*理越发叫人不敢直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肠胃不好?,每早惯例的黑咖啡戒掉了,却还时不时恶心反胃,必要去洗手间?里?吐上一两回,出来后那张绝伦面孔愈发冰冷,训起人来也越发刀不刃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砰”!喷花向?天?喷射,彩带纷扬飘舞,落在了新律所名为?“权鼎”的牌匾上。没错,新律所名叫权鼎,老?陈和钟虞各取一个字,最后请陶青稚提笔赠墨,端庄严整的楷书字体,有筋骨亦有锋芒,寄托了这位昔日恩师对两人的期许嘱托。

老?陈自称俗人一个,求名也求利,选了“权”这个字,希望律所能一飞冲天?,攀升至岚城甚至全国的最高峰。而这个“鼎”字则是钟虞思?索了许久才敲定的。

蒋绍言当时笑问他为?何,他讲了一个故事。历史上第一次公布成?文法?就是将法?律条文铸写在铜鼎之上,让普通民众也能了解法?律,从此打破贵族垄断,是古代法?律制度的一大进步。*

“所以,”钟虞认真道,“法?刻鼎上,亦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