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兜兜细眉拧起,口红?那是什么?他对吴瑞说:“你继续说,说多点。”

吴瑞被他的情绪传染,也变得兴奋起来:“哦哦,有天我爸和我妈吵架,我爸特别凶,我妈都哭了,我就拿玩具丢我爸,拿脚踹他,我妈就不哭了,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蒋兜兜若有所思,心里不确定地记下一笔打爸爸?

“哦哦还有还有!我妈妈对我最好的时候就是我生病的时候,那时候我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而且她不上班,请假在家陪我一整天,我睡着了之后就感觉她在亲我,还跟我说最爱我了。”

蒋兜兜迅速提取关键词生病。

之后吴瑞又讲了许多,在下一节外教课的时候,蒋兜兜没听,拿笔在本子上洋洋洒洒写满一页,遇到不会的字就用拼音或者画出来。他把尺子压在纸面上,小心地一点点沿边线撕下,仔细对折,最后郑重地放进贴身口袋里,并决定把之后一周的酸奶都给吴瑞喝。

铃响放学,整个学校沸腾起来。蒋兜兜背起书包,吴瑞的妈妈来接他,吴瑞跟他说再见,欢快地张开双臂,如幼鸟归巢般朝他妈妈扑过去。

蒋兜兜原地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往外走,原以为是司机来接,没想到站在车子旁边的人是蒋绍言。

蒋兜兜其实是高兴的,但单独面对蒋绍言时,他的情绪变得不那么外露,只默默看了他爸一眼,就顺着打开的车门钻了进去。

蒋绍言也随即上车,发动之后,除了问一句晚上吃什么,蒋兜兜回随便,便再无对话。父子俩没话说是常态,蒋绍言等红灯的时候朝后视镜瞥去一眼,看到小孩手里拿着一张有折痕的纸,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八成又跟钟虞有关。

行到半路,蒋兜兜从纸上抬头,视线移向窗外,细眉疑惑地皱起。

“我们不回家吗?”

他认得路,但这条明显不是回家的路。

蒋绍言从后视镜里同他对视:“先不回,去公司。”

蒋兜兜顿时不乐意:“我不去,我要回家。”

蒋绍言微微勾唇,语气悠悠:“你不想见他吗?”

蒋兜兜愣了愣,瞬间坐直,倾身向前,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前排椅背上:“他在你公司?”

蒋绍言没答,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8章 八段锦 “别动。”

此刻的钟虞正坐在会议室里,对面坐着西北集团法务总监郝家明。

郝家明是地道广东人,人到中年,秃头微胖,看着面善得很,对谁都笑眯眯,见到钟虞第一面便在心里惊叹:哇,好靓啊。

钟虞和老陈上午就来了,郝家明亲自在门口迎接,把他们引到据说是整个西北集团风景最好的一间会议室。

钟虞礼貌客气地回应,在椭圆形会议桌前正襟危坐,拿出电脑和资料即刻就要进入正题的时候,郝家明突然十分认真地询问他:“钟律,你想喝咩?我们这里咖啡红茶绿茶应有尽有,随你挑选。”

郝家明讲话带着点广东口音,不重,能听得懂。钟虞微愣,想说黑咖啡就好,郝家明突然一拍巴掌,说:“唉不如这样吧,来杯咖啡?Cappuccino如何?我会拉花,咩图案都行,我专门学过。”

钟虞婉拒:“不了谢谢我……”

郝家明又一合掌,啪一声,叫老陈吓了一跳,就见他冲天打了个响指,作恍然大悟状:“我知了,钟生不喜饮咖啡,也不喜红茶绿茶,这样吧,我们点奶茶!那个Ada还是Linda,就点我们公司投资的那家奶茶店,还有,再叫旁边酒店送点点心过来,快快快。”

等奶茶的时间,郝家明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天气,一会儿聊交通,就是不进正题。

钟虞冷眼旁听,并不怎么搭话,老陈是个自来熟,跟郝家明聊得火热。

奶茶和点心相继送到,郝家明起身,满面笑容地亲自给钟虞拿一杯,插上吸管递到他面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钟虞起身接了,打算喝一口意思意思就放旁边,心想奶茶到了,总该切回正题,谈谈协议的条款了。

谁料郝家明又开始借题发挥,侃侃而谈这个奶茶品牌是他们蒋总看中投资的,而蒋总多么眼光独到慧眼识珠,又多么英明神武力排众议巴拉巴拉……

钟虞沉默了片刻,拿起奶茶又喝了一口。

这一回他注意到杯子上印着一个男明星的照片,大概是品牌代言人,出于好奇便多看两眼。

老陈在旁边也吸奶茶,见状凑近,压低声音同他八卦:“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大早上从……办公室出来的明星。”

钟虞立刻朝老陈看去。老陈挤眉弄眼,意思是“省略号部分你懂的”。

钟虞没搭腔,觉得这玩意涩口得很,面无表情又把奶茶搁回去,这一回推得更远。

钢笔的笔帽插上又拔出,他耐心差不多告罄,正色面对郝家明:“郝总,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咱们开始吧。”

郝家明说:“急咩啊钟律,我知你着急,但你先把奶茶喝完啦,怎么不喝?是不是不合胃口?你看我说吧,还是我给你拉杯咖啡,来来来你坐你坐,看我给你拉一个!”

钟虞起身的肩膀被郝家明按下:“我……”

吃吃喝喝一上午过去,钟虞被迫喝了一肚子水,文件都还没打开。等到中午,指针刚过十二点,郝家明眼锋一扫,即刻笑呵呵道:“到点食饭啦,食饭大过天,走啦钟律陈律,我带你们去餐厅,我同你讲啊……”

吃完饭,郝家明说中午休息两小时,下午继续,如果钟虞和老陈有需要,可以在旁边酒店为他们开间钟点房,被钟虞婉拒。

他和老陈在楼下四处转转,到下午快两点出现在会议室,郝家明先是把上午的咖啡奶茶如法炮制又来一遍,之后总算没再搞幺蛾子,开始过条款,然而过程拖拉拖泥带水,不时哈欠连天睡眼迷离,效率极其低下。

等到三点半,郝家明惺忪的睡眼忽地睁开,往墙上的挂钟扫去,钟虞注意到,顿时眉心一跳,果然就见郝家明那张和善的脸上绽出笑容,对他说:“钟律陈律,到时间锻炼啦,现在倡导全民健身,我们蒋总很响应国家号召的,广播操太极拳还是八段锦,来来钟律你挑一个,我安排人放音乐。”

钟虞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两秒,放下笔,抬起手腕,解开衬衣的袖扣,开始向上翻折。

钟虞垂着眼,动作不紧不慢,称得上优雅,面容却冰雪似的冷,一副老子忍你很久了的架势。老陈一个激灵,以为他要拍案而起跟人干仗,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等钟虞看过来之后冲他使眼色,暗示他千万别冲动,随后笑呵呵转向郝家明,另一只手向后按在自己颈椎上:“那什么八段锦是不是对颈椎好啊,怎么做?”

郝家明仿佛没注意钟虞极差的脸色,分动作给老陈讲解,热情简直能把最坚硬的冰川融化。

到五点,郝家明将四散的文件归拢归拢,啪得一合,笑眯眯说:“唔好意思,我们都是按照劳动法,一周工作40小时,一天不超过八小时,钟律你看,已经到下班时间啦,我看咱们今天就先谈到这儿吧。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钟虞是被半请半推进电梯的,郝家明站在外头对他微笑摆手,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老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钟虞无语地看他。

老陈心里嘀咕,这能怪他吗,要怪就怪五星级酒店的茶点太好吃,咖啡奶茶太好喝,郝家明太热情,他摸摸肚子,感觉今儿的晚饭可以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