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吃边聊,话题大多集中在蒋兜兜,偶尔点评一两句菜的口味。钟虞问这厨师是不是专门?做川菜的,口味这么地道。

蒋绍言说是,就是专门?做川菜的。

钟虞便轻轻一笑?,挑眼看蒋绍言,请川菜的厨师上?法餐厅做饭,是给你过生日还是给我过生日?

蒋绍言也笑?笑?,问有什么区别吗?

钟虞不再言语,低头继续享用美味。

不光菜品可口,餐厅里还放着音乐,旋律轻快,气氛十?分融洽惬意,至少表面如此。

但蒋绍言的心情却截然相?反,他不动声色,谈笑?风生,言笑?晏晏,只在钟虞低头的间隙露出?深长的眼神。

喝完一杯倒第二杯时,钟虞才说:“这酒不算礼物,其实我还真的认真想了想送什么给你,但好像你什么都不缺,我就没?买,想着当面问问你想要什么。”

蒋绍言坐在对?面,听他坦诚的一席话,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柄晃了晃,淡淡一笑?,问:“想要什么都行?吗?”

钟虞爽快说都行?:“只要我能买得起。”

蒋绍言随即说:“我不要东西。”

不要东西?那?要什么?钟虞垂眸,片刻后缓缓抬起,见?蒋绍言在看他,便笑?了笑?:“那?你说一件我能做到的事吧,就像你当初为我做的一样?。”

服务生上?完菜就退回了后厨,识趣地不打扰客人用餐,偌大的餐厅只剩他们两个人。鸢尾花造型的灯具别致朦胧,玻璃窗上?的彩绘神秘厚重,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缠,彼此相?对?,静默无声,任由思绪被一同拉回六年前。

钟虞说的是那?年他过生日,蒋绍言给他剪头发。

彼时三月,冬末初春,正是冰融雪消万物勃发的好时节,但钟虞清楚记得他那?时心情不怎么好,一是身体日渐笨重,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连挽个裤腿都得蒋绍言蹲下来?代劳,二就是论文?接近尾声,答辩近在眼前,他几次想熬夜准备都被蒋绍言抓包,强制熄灯睡觉,之后蒋绍言更以担心他起夜不方便为由,夹着枕头被子过来?和他睡一张床,叫他心情复杂,心安的同时又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因为长期不出?门?,钟虞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常常不知道今夕何夕,也就是蒋绍言出?去上?班他才知道哦今天是工作日,蒋绍言在家休息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周末了。

印象里那?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记得自己一大早就坐在卧室书桌前,根据陶青稚的意见?在电脑上?最后一遍修改论文?,头发不知不觉间长长了,总是垂下戳着薄薄的眼皮,被他烦躁地用笔帽夹起来?,没?一会儿就又松了,还得再夹。

大概荷尔蒙作祟,一点小事都叫他抓狂,何况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也不安分,动来?动去闹腾个不停。他猛地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打算出?去到阳台上?看看花透透气,刚一开门?,却发现蒋绍言还在。

愣了愣,看一眼日期,明?明?周三,蒋绍言怎么没上班?

不仅没?走,还背身在厨房里捣鼓,他悄声走过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蒋绍言回头在地上?一堆塑料袋里翻找什么东西才发现他。

玻璃门?拉开,蒋绍言穿着围裙,衣袖也卷到了小臂,探身问他怎么了,想喝水还是饿了,还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又闹了。

“你怎么没上班?”他不悦地皱眉,明?明?记得蒋绍言一早就出?了门?。

“今天不去了,在家。”

虽然狐疑,但他没?再追问,转身却又见?客厅茶几摆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顶端用丝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是个蛋糕。

蒋绍言走过来?看他怔愣的表情,突然笑?笑?,说:“今天你过生日,是不是忘了?”

钟虞是真忘了,往年都有人替他专门?记着想着,原以为今年不会再有了,所以大概潜意识里他自己也不愿去想,没?想到还有人替他记着。

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蒋绍言。

所以蒋绍言才没?上?班,一大早出?门?是买菜买蛋糕去了。

之后沉默地回房间,对?着电脑却心不在焉,中午蒋绍言敲门?喊他吃饭,过去一看,全是他爱吃的菜,一大份水煮牛肉摆在中间,还有那?个蛋糕。

吹蜡烛、许愿、切蛋糕,蒋绍言还给他唱了生日歌,又下厨去煮长寿面,煎了圆圆的荷包蛋,码上?碧油油的上?海青,问他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见?他不回答,又循循善诱地问他想不想出?门?看场电影,顺便抓几只鸭子回来?。

“想抓多少只都行?。”这是蒋绍言原话。

他默不作声,扭头看了眼多宝阁上?摆着的一排鸭子,又转回来?看蒋绍言。

男人正好坐在从窗外?照进来?的一束阳光里,年轻俊朗,眉目温柔,彼此对?视,他说不要礼物:“我想剪头发。”

蒋绍言愣了愣,说行?,带你出?去剪。

“不要。”钟虞还记得自己说,“我不想出?去。”

又要剪头发又不想出?门?,简直无理取闹,现在回想,真应了那?句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蒋绍言脸上?却没?见?丝毫不悦,沉默了一阵,轻声问:“那?在家里,我给你剪?”

“……嗯。”

草草收拾了餐桌,蒋绍言让他先?在家里等会儿,困了就睡一觉,随后披上?外?衣出?门?去了。

钟虞慢慢踱去阳台,靠在躺椅上?,无聊地望向远方,再伸手拨弄拨弄眼前的花,又或者低头,看一眼隆起的肚子,手指轻轻搭上?去隔着衣服摸一摸。

阳光暖人,像在身上?盖了层密密绒绒的毯子,不知不觉快睡着时,蒋绍言回来?了,拎着一袋东西,打开一瞧,是理发店那?种专用理发剪,夹子推子,还有块罩在身上?的围布。

“去了趟理发店,观摩Tony老师剪了两个头。”蒋绍言伸出?手指咔嚓咔嚓比划着剪刀,笑?问他,“你真的确定要我给你剪?”

钟虞说确定。

蒋绍言说行?吧,洗手挽袖,从餐厅搬了把椅子,对?他说:“过来?,坐这儿。”

他便慢吞吞走过去坐下,面冲阳台,蒋绍言将那?条新买的围布一展,往他身上?一罩,问他想剪多短。

“随便。”

又一个任性的回答。

蒋绍言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说刚才在理发店,他听人说头发有四不剪,正月不剪,生日不剪,雷雨天也不能剪。头发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了会不吉利,问他确定要在生日这天剪头发吗。

“你怎么还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