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阿越脑子好,如果正常参加竞赛,肯定能拿到保送名额,可是就在她考试前不久,我忽然查出了垂体瘤,很大,已经到了要开颅的程度,但是我的血小板比一般人低,凝血功能不好,医院不敢轻易给治疗方案。我想着刚好,可以先保守治疗,等阿越考完试了再考虑手术,结果没拖几天症状就明显了。”院长把水放在沈见清面前,语气沉重,“阿越聪明,一次两次能糊弄过去,时间稍微一久,她就看出来了,硬是拉着我换了好几家医院,最后还真让她找到了敢下刀的大夫,可惜术中还是出了点意外,我在ICU一住就是半个月,醒来才听说她因为担心我,没去参加比赛。”

院长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阿越身体不好,尤其是八岁之前,一到冬天就跟泡在药罐子里一样,门都出不了。我们几个老师那会儿总担心她能不能熬过那个冬天。熬过了那个,下一个呢?

“好在后来养回了一点,除了身体弱点,阿越其他和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

“可她还是怕冬天,偏偏我那个手术就是在冬天。”

沈见清呼吸沉重,“秦越也在那个冬天生病了?”

“嗯。”院长接住沈见清递来的纸巾,抹了抹眼泪,“阿越算是一出生就被扔在院里的,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把旁人对她的好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对我。

“我心疼她,小时候没少偏心她,她都记着。

“重情义的小孩子有主见,也不听话,老师们死活拦不住,愣是看着她在ICU外面陪了我半个月。

“您想想啊,江坪的冬天不是大风就是大雪,ICU外面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她怎么受得了?”

院长沉沉叹一口气,声音颤得厉害,“她那一折腾,后头大半年都没缓过来,高考是硬生生错过去的。”

沈见清握着杯子,手心被烫得发疼也不自知,“后来没再考?”

院长说:“没考。为这,我气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理她。”

“为什么不考?”

“为了赚钱,为了照顾我。”

院长的情绪波动太大,缓了一会儿才能继续往下说:“我开颅花的钱不少,术后恢复还不好,有一年多的时间几乎完全看不见,身边得有人照顾,可我就是从福利院出去的,家里没人,我这辈子也没结过婚,无儿无女。

“阿越呢,人小心眼实,老记着小时候我带她四处看病,整宿整宿照顾她的事,一声不吭就跑出去打工挣钱给我买药。

“这事儿要是放别人身上,咬咬牙其实也能勉强兼顾,况且阿越基础还好,她就是不去学校,单靠自己在家复习,应该也能考个好成绩。”

“可她身体不好,同一个时间干不了两样事。”沈见清说。

院长看她一眼,默认了,“有回我气急了打她,让她回去念书,她也不过是乖乖站着,等我缓过神来,蹲在我跟前,扶着我的膝盖说‘院长,不上大学我一样能把日子过好,您给我几年时间’。”

“您说,养这么个孩子我还能怎么着?”院长生气、无奈,也欣慰,“还不是由着她胡来?”

沈见清沉浸在院长这些话带来的震惊里,好一会儿才说:“至少证明您没有白养她。”

院长一愣,终于笑了,“是啊,我在院里待了一辈子,第一次遇到阿越这么拧的。”

沈见清点点头,宽慰道:“现在算是好了,秦越的焊接手艺在厂里是数一数二的。”

院长抬头望着陈列柜里的奖杯奖状,再次湿了眼眶,“她出去那会儿离成年还差几个月,心肺、肠胃也都不好,见天的不是感冒咳嗽,就是受了刺激胃里难受,手脚也是常年冷冰冰的,性格还不活泼,您说她就那样出去找工作谁会要她?她啊,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肯定吃了很多苦,可是一样都不和家里说。”

沈见清握紧杯子,同样难以想象。

迟疑几秒,沈见清忍不住问:“秦越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

院长说:“哪儿都没大问题,但哪儿都不如健康的孩子,说白了,阿越就是体质差,得仔细养着。”

没目标,这种才难养。

沈见清沉沉地想。

她之前竟然会把秦越脸色差的原因归结到工作压力大,早知道……

真有早知道的话,她也不至于莽得因为秦越骗她一两句就冲她发火,还扔她一个人在店里。

她和那个抛弃她的人有什么区别。

沈见清心跳快了一瞬,沉声问院长,“秦越被丢在这里就是因为她身体不好?”

院长摇了摇头,“刚好相反。”

沈见清不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院长说:“阿越是在出生第十三天的晚上被人放在院门口的,身上就一张纸,写了名字和出生年月。那天赶上江坪近几年来最大的暴风雪,一切声音都被掩盖了,包括小孩子的哭声。”

沈见清错愕,“她在雪地里待了一夜?!”

院长内疚,“我第二天上班发现阿越的时候她就剩一口气了,能安安稳稳养到现在算是好的。”

沈见清眉心紧蹙,她真一点没看出来哪儿好。

秦越聪明漂亮,有情有义,她明明可以成为一个耀眼的人,有让人艳羡的工作和光明的未来。

现在这都什么?

生而不养枉为人!

扔掉秦越的那个人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呵,有些人没有良心,也过得挺好。

“对了,您贵姓?”院长忽然出声,打断了沈见清的思绪。

沈见清收敛怒气,说:“免贵姓沈,沈见清,您叫我小沈就行,‘您’字儿真当不起。”

院长欣然接受,“看你的穿着,不像是阿越厂里的同事。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认识我们阿越?”

沈见清避重就轻,回答道:“我是江坪大学的老师,新校区就在秦越单位隔壁,经常在她们厂投板,也请她帮忙焊接过,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院长点点头,真诚地说:“你这工作好,阿越能认识你是她的荣幸。”

沈见清无地自容,她和秦越的真实关系实在当不起“荣幸”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