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听?到裴冬青答应，终于松了口气，他伸出胳膊摊开掌心，讨要妹妹手里的?手提袋，“沉吗？我帮你?拿吧。”

“不用，再走两步就到了。”裴冬青手里的?是从台湾带回来的?家书、相册，还有几个陈年笔记本?。爷爷的?手记也在其中，是她?特意带来的?。

“台湾之行还顺利吗？”裴斯问。

裴冬青点头。

“他们家有没有为?难你?们。”

裴冬青笑了笑，反问一句，“已?经是他们家了？”说?完她?指着不远处爷爷的?墓碑，“你?在他面前说?这话，老头可?能?真的?要生气的?。

“可?爷爷也清楚他已?经不姓裴了。”裴斯也笑。

“隋燃也不姓裴。”裴斯笑容凝在脸上，脚步微顿。

他心口窝闷着，十年过去了，可?每当他想起妹妹之间的?暧昧关系时，内心还是无法平静。但?他淡定跟上裴冬青的?步伐，恢复正色转移了话题，“二爷爷这些年在台湾过的?如何？”

“颠沛流离的?，再好能?好到哪里去？”裴冬青如实回答。

“但?爷爷也把隋燃照顾的?很好，她?可?没颠沛流离。”裴斯朝远方望去。

前后不过五分?钟，隋燃便能?和一群陌生的?保安聊的?水生火热。裴斯也羡慕妹妹这种社?交能?力，像是补足了他们家的?残缺。

“你?想说?什么？”裴冬青听?出了哥哥的?意有所指，“又想说?她?被裴家照顾的?不伦不类？”

裴斯忍不作声。

隋燃被裴家养的?有多好，他怎会不知。

不是只有裴冬青警告过戏弄妹妹的?男孩，也并不是只有裴冬青在乎她?的?安全感，他儿时也曾在暴雨中接过妹妹回家，带她?放过风筝，提过她?的?书包，牵过她?的?手。

裴冬青不在的?这十年，隋燃也在他和爷爷的?看护下长大。

她?是自己?最爱的?妹妹。

毕业典礼是他去参加的?，寒假出国旅游经费是他掏钱的?，买的?每一个名牌包，想做的?每件事?都有过他的?支持。或许以前他想过让隋燃幸福，他想亲手将妹妹托付给可?靠的?男人，所以他找遍身边优质单身，认真背调严格筛选，但?一切都抵不过裴冬青从国外?回来，妹妹又不受控制的?被裴冬青给迷惑。

隋燃确实长得漂亮，自小?便惹人瞩目，可?他把隋燃当成自家人来对待，从未对妹妹生出别的?念想，他没有亲吻妹妹的?想法，也从未想过要脱下她?的?衣服。

十年了，裴斯还没想明白裴冬青这是发了什么疯，满打满算整整十年，她?目光只要停在隋燃身上，仍旧潮湿。

裴斯知道那眼神是两人余温的?振动。所以她?现在不敢想象，想象生出的?恐惧让他呼吸局促。

“先去烧完再说?吧。”

“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说?隋燃的?事?，待会也不必聊了。”两人已?经走到隋燃的?身后，不远处是爷爷的?墓碑，她?的?话音恰好止住，“我大可?以把和裴天衡的?话对着爷爷再重复一遍。”

隋燃蹲在地上为?爷爷擦照片，随后将漂亮的?茉莉花枝摆在碑前，她?早已?听?到哥哥姐姐的?争执声。

“你?种的?樱花都落完了，所以只能?带点茉莉花来看你?了。”

裴斯站在隋燃身后，从裴冬青身上收回视线，听?妹妹认真说?，“我年后答应带你?去日月潭和台北故宫的?，如今你?不在了，我也不想一个人去欣赏美景，留点遗憾也挺好的?。”

没有亲戚，没有同僚，更没官场上的?大人物，只有被爷爷养大的?孩子们站在墓地里，哥哥姐姐一左一右，把隋燃夹在中间。

童年的?夏天，三人也是这样在院子天井里陪爷爷弯腰浇花。隋燃会和哥哥在打羽毛球，爷爷总会念叨隋燃身高不够，而隋燃故意将球打偏在树枝上，等裴冬青垫着脚费劲去取，偏说?一句长得越高就只有捡球的?命，等他们打的?满头是汗，她?会求哥哥去买火炬雪糕，差遣裴冬青去拿西瓜，最后躺在爷爷的?摇椅上等夜晚凉风起，爷爷会给她?扇子。

“昨天刚回上海，就赶来给你?汇报。”这是爷爷走后，隋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他对话。

隋燃摸着碑岩，用指纹抹去灰尘，她?也没哭，温柔像在给爷爷打了通再普通不过的?语音通话。

“小?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偏心，总觉得你?不够疼我。你?最喜欢搞什么汇报工作，以前我们三个就怕给你?交学?业汇报，得排排站好等着被你?批评，尤其是我，三人中成绩最差，被骂的?最惨。但?后来我才知道，骂完我你?会让哥哥姐姐来哄我。”

裴斯两手插在裤兜里，头撇向一边，“你?也知道爷爷偏心。”

裴冬青难得听?裴斯嫉妒到嗔怪，唇角微浮后沉色，低头不言不语。

隋燃不理哥哥，她?继续道：“爷爷，跟你?说?个好消息，二爷爷找到了。”

“是裴冬青帮你?找到的?，她?用了好多人脉，费了好多心思，要是没有她?恐怕得找个一年半载的?。”

“你?放心，二爷爷过的?很好，像我在裴家一样好。他被偏心的?爱着，有人疼着，他读过书，会讲一口流利的?英文，他有自己?的?事?业，娶妻生子，一生顺遂。他开的?那家汉堡店有很多人去吃，墙上挂着他和各种明星的?合照，店铺也装修的?好看，如今是郝叔在经营他的?店面，郝叔家里也都一切顺遂。”

有多少人跪倒在大慈大悲观音像前，虔诚作揖，真诚索求，只为?顺遂二字。只是人生所愿顺遂，实在太过艰难，但?隋燃不愿让爷爷难过，她?觉得二爷爷也不想让哥哥难过。

隋燃道：“抱歉爷爷，我们不能?把二爷爷带回来，但?我相信你?能?理解二爷爷的?苦衷。”

她?语气没有遗憾，反而宽慰道：“毕竟以后我要是埋在你?旁边，隋家人要挖我的?骨灰走，你?地下有知定会大发雷霆的?对吧？到时候，我们祖孙二人会被他们气的?从地下冒出头来，和移我坟头的?人拼个你?死我活。那我门现在就像这种情况，二爷爷姓了郝，在金门祠堂供应着牌位，里面的?人都姓郝，我和裴冬青不敢去取。”

说?完隋燃抬头望向裴冬青，眨眨眼示意她?开口说?话，“这是大概的?情况，剩下的?让姐姐跟你?说?。”

裴冬青会意，从手提袋里取出手信和相册，在隋燃身边将东西摊开。

“这是十二封家书，有长有短，都是二爷爷思念您时写下的?文字，其中有几封时他给姑奶奶写的?，我一并拿来了。”

“隋燃没骗您，您是怎么养育隋燃的?，郝家人就是怎么养育二爷爷的?。”

裴冬青撒起谎来比隋燃还真诚，裴斯都以为?裴冬青先前说?二爷爷颠沛流离是故意诓骗他的?。可?当他看见相册里的?照片，黑白照里的?质朴青衫与隋燃儿时的?花裙相比，两人童年简直天差地别。

他开始对二爷爷有了好奇心。裴斯不自觉的?弯腰，伸手越过裴冬青的?肩头，拿起一封干净的?家书。

展开家书，他就被那神似爷爷的?字迹给带走了神。

第116章 二十三年：

人都?念旧, 念已失踪、暗淡无形的。

墓地一阵凉风吹过，隋燃眼观六路，守着火星不敢让其吹远, 生怕惹起火灾。而裴斯则攥着信，站在角落老实发?呆。妹妹烧的太快了, 他只读了其中一封。其他关于爷爷的故事便随着香火纸, 烧的顷刻乌有。他僵着脸，看地上跪着妹妹们?，犹如在看落幕后的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