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我记得你儿时带我拜过地?公,逢年过节我们也去庙里?上香祈福,愿天地?显灵,天官赐福。而现在,我也能携妻登庙,挑起祠堂敬香的职责。但原谅阿弟拜的不是裴家老祖,磕的是郝家先人的头,你儿时给我讲过《老虎不上榉红灯的人》 的故事,让我不敢自洽身份,更也不敢庙堂对峙,生怕睁眼后?天打雷劈,魂魄不负。

其实今日酒席亲戚无几,一郝先生只有我一个?儿子,没和张琴生下旁枝,二是外乡人移渡此地?毫无亲眷,本就孤苦。我怕酒席寒碜冷落,便写信给了眷村玩伴,把能叫的就都叫了,欣荣也怕我大喜事倍感寂寞,也给各校同?学写了信,大家坐火车纷纷赶来,倒也没让场子冷。

只是敬酒时我笑的不太自然,饮酒也不够痛快,左右看一眼,我似乎谁都不是。

眷村同?伴娶妻生子都困难,见我娶到好老婆都欣喜,他?们喝到晕乎,不知?是谁唱了漳州童谣。

“天下乌鸦一般乌,四界药汤一样苦。

早知?番爿是这款,伓走这条受苦路。”

唱完大喊埋冤,埋冤。

这词闽南话与台湾同?音,在大喜时听到更让脑袋一阵眩晕,高堂上无父无母,无兄无妹,只身一人,死了或许也只能埋冤异乡。

说来这里?和家里?没什么?不同?,同?源同?味,冬至这里?也吃汤圆,小小圆圆,只是比在家里?吃的多?些,嘴上富裕。大暑田街边有压榨好的甘蔗汁,粗暴的汩流,用瓶子接上一杯,放点片仔癀,很是酸甜降火。眷村有个?老汉,也是漳州来的,做的一手绝活:猪手面,我下班偶尔路过,会被?味道引诱到无法挪步,神使鬼差坐到台面前,稀里?糊涂点碗猪手面,那?老汉卤味勾人,煮透的黄豆焖软,浇头热油滚葱花,面里?的香菜和胡椒都要被?我吞进胃里?。

其实小时候我也没吃吃过妈妈做的猪手面。

只在过年吃过几口卤面,白面在浑汤里?热腾腾冒着白气,你总会把第一口让给我。那?汤里?也没什么?浮油,但味道很香,喝一口惹辣辣的,随后?眼馋那?一口吞进的面条。

我手里?有钱,点一碗猪脚面不够吃,就让老板再续白面,结账后?擦干嘴巴假装从无此事,回家再与欣荣一同?吃晚饭。世上有万亿种对调味料的挑剔和贪婪,除了我们人类,也没有其他?种族会如此对味蕾着迷。家里?的都是名厨,放诸四海皆为准,欣荣是,你也曾是。

乡愁是填不饱的,我总挂念着这些吃食,仿佛吞尽儿时味道,就能再多?几记土楼几眼,能多?想着阿兄和阿妹,能有日再回到你们身边说说笑笑。」

第110章 二十三年

清晨高雄机场, 人群零零散散,同机是吵闹的旅行团,裴冬青带着鸭舌帽, 身上套着能装下两人的牛仔外套,在隔壁柜台值机。

隋燃对于旅行的大爷大妈来说, 比高挑的裴冬青还惹眼。

虽然她换回了黑发, 但纹身今天没遮掩,吊带裸露着那条花臂,像是告诉大?妈们?, 她的确是个有故事的女青年。

七七不舍的跟在小冰左右, 一直到了贵宾休息室,再往下走?就是海关安检, 他只能在?这里驻足。

“你真的要解约。”

裴冬青:“我都还没去找律师谈呢。”

七七可惜道:“解约可是麻烦事,官司缠身一年半载的就上不了t台了,资源和年纪可耗不起,再说风波已经差不多消停了,九月份博一把没事的,那可是个定咖封刊,亚洲顶模板上钉钉。”

裴冬青低着头, 转动?手指间的饰品戒指。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隋燃的事。”

….

裴冬青抬眸, 转头去寻隋燃的身影,她?妹正在?不远处找地勤要咖啡,那么远的距离听不着两人对话。

“小冰说的?”裴冬青回头皱眉问。

“我老婆猜的。”七七双手抱肘,“我老婆帮你去找阿椅的时候,大?家就都猜出来了。”

裴冬青翘起二?郎腿, “很明显吗?”

“你不仅找我老婆帮忙,你还找了台时的主?编, 你还找了MM美术馆负责人,你还找了宿志的摄影师,你当时是有多着急?”

裴冬青挺直了背,“你们?怎么回事?串情报?”

“我和椅子熟啊,绕了一圈都打听到我这了,你不知道可把阿椅吓坏了,以为你要泡她?呢,后来你说要阿椅帮忙约妹妹的时候,谁心里都清楚你要泡你妹。”

裴冬青僵笑。

七七见裴冬青默认,语重心长,“那娱乐新闻可都写着隋燃是你”

裴冬青闻声突然起身,她?腿长起身时像个巨人天降,俯身压迫感极强,她?拎着手提包,“好好好,这话题我聊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七七仰头也激动?道:“我又没说我反对,我还是个变性人呢,我只是说你可别玩玩,像是vit”

隋燃举着咖啡杯,朝着俩人走?来。

七七自动?噤声,像是替好友遮挡过往,他个头不高,主?动?展开双臂想要上前拥抱。

“peipei,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隋燃没有拒绝,只是她?端着咖啡,只能倾身靠入怀里,“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也谢谢你帮我们?找到家人,如果没有你,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客气。”七七绅士的轻拍隋燃的背,他也不敢抱太久,他了解裴冬青的脾气,那可是占有欲极强的女人,“下次来台记得跟我说。”

“一定。”

飞机没有延误,准点起飞,准点落地。裴冬青带着隋燃走?了贵宾通道,两人上了保姆车直奔裴家。

高架上车速飞驰,隋燃看着窗外提示牌,疲惫依靠在?车椅上。

像是做了一场捉襟见肘的梦。

上海的空气总湿漉漉的,就算是中午,也没下雨,但氧气像是被稀释干净,流进?了她?的恐惧里。

“下午我回趟工作室,晚上回家和你一起吃饭。”

裴冬青瞅着离神的人探问,“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回家。

这词让隋燃心惊胆战,她?觉得裴冬青正在?剥掉她?的皮,沿着她?的神经,大?快朵颐地撕开恐惧的皮囊,让它流出来,流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