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守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些帮厨就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又缩着脖子退回去了。

“这位姑娘,各种点心已经备好,随时能上桌,你家姑娘怎会吃不上呢?”

罗守娴记得很清楚,今日给女眷是备了两桌的,菜色口味更清淡些,摆盘上也多配了些雕花。

小丫鬟拧着眉头似乎想骂人,看见与她说话的人是这般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先用帕子遮住了半边脸,语气也柔缓了:

“你、你可是传说中盛香楼的罗东家?”

罗守娴微笑颔首,又说:

“姑娘,你要给你家姑娘带点心,总该有个缘由,我们是外头来的,什么丫鬟姑娘一概不认识,若是都和你一般来拿了点心就走,我们也没办法给主家交代。”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小姑娘一双眼睛细细看着罗守娴,脸颊上的红晕遮也遮不住。

“我家夫人说今日要见客,要我家姑娘把腰扎起来,那主腰*收得极紧,她穿了就吃不下饭了,我怕姑娘饿着,就来寻些点心。”

“姑娘这么说,我便懂了。”罗守娴转身回到院子里,径直走到还冒着热气的大蒸灶前面。

“玉娘子,挑拣几样点心,装在攒盒里,再与您借洪嫂子帮个忙。”

外面的动静柳琢玉也有耳闻,她笑着拣了几块藕丝酥、云鬓酥、双色如意酥,几色蒸点,又给东家出主意说:

“只吃点心怕是会口干,装几片蜜炙火腿、一碗甜酒圆子,应该也够了。”

罗守娴依言照做,两层的梅花攒盒里装得满满当当。

“洪嫂子,小姑娘瘦弱,你提着攒盒把吃的送去,这些碟碗都是朱家的,留下无妨,攒盒要带回来。大户人家规矩多,别逗留,记准了路早些回来。”

洪嫂子点点头。

今日是来大户人家办宴,她也穿着比平日齐整,头发用桂花头油抹得发亮。

目送洪嫂子挎着攒盒跟着那小姑娘去了,罗守娴看着密密实实的竹林,轻轻叹了口气。

孟三勺凑过来,小声说:“东家,咱们怎么又遇到找饭找上了厨子门儿的呀?”

“哪来的‘又’?”罗守娴随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男子偏爱女子纤弱柔婉之态,所以高门大户里的女眷也常要饿肚子,穆将军是吃了没吃饱,没吃够,就找来咱们门上,这个丫鬟只是怕她家姑娘饿着,哪里敢奢求她家姑娘吃饱?”

孟三勺一知半解,只能叹气:“东家,人家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哪用咱们操心?”

罗守娴摇摇头,不再说话。

锦衣玉食,金碗玉箸,难求饱腹。

绫罗绸缎,云鬓香鬟,凭谁观赏?

若是再有一个“妾室”的身份,那真是一生喜乐愁苦皆被人拿捏于指掌。

偏偏,这是她孪生的亲哥哥想为她安排的后半生。

这么一想,他如今养病的日子也太安逸了些。

似是日光太晒,片刻前还温厚周全的罗东家眯了眯眼睛。

正好有人来传话说可以上点心了,刚刚打扫完的灶院里又忙了起来,一份份精美绝伦的点心流水般地被端了出去。

洪嫂子恰在这时候回来了,喘着粗气,两眼泛光:

“东家,可了不得,这朱家也太好看了!那小姐住的绣楼跟戏文儿里写得似的!”

罗守娴抬手让她不必说这些,只问:

“可曾被人拦着?”

“是有人拦,两三道婆子守着门呢,是那星儿姑娘打了招呼才放行的。”

自灶房出来,过了竹林,是一湾浅池,池上无桥,以青石摆在其中作踏步,转进小道,绕过翘角亭和假山,便到了一处院落跟前,两个健壮妇人守着门,正是朱家小姐们的香闺所在。

几碟点心摆在桌上,一碗甜酒圆子喝了一半,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一个手里捏着云鬓酥坐在榻上,另一个捧着咬了只剩一半的松子烧麦坐在铜镜前面。

“星儿,你同我再说说,那盛香楼的少年东家真的那般好看?”

刚刚去灶房取点心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粉,对着铜镜里那张俏丽的脸庞嗔了声:

“五姑娘,这话你可不该问。”

“星儿,你说嘛,我也想听。”坐在榻上的少女年纪略大一点,约是十三四岁模样,盘着一条腿,云鬓酥的碎渣落了一点在她的石榴裙上,她不甚在意地挥了挥。

“说不得说不得,姑娘,你别跟五姑娘一起闹我,让夫人知道了我议论外男,是要打我的。”星儿已经开始后悔提起自己见过罗东家了,夫人对姑娘管教甚严,要是知道了她妄议外男,说不定就把她拖出去处置了。

朱妙嬛,也就是星儿嘴里的“姑娘”笑眯眯地将云鬓酥吃了,自榻上跳了下来,走到星儿的身后。

“好星儿……”她双手放在自家丫鬟腰间,轻轻抓了几下。

星儿手里还捧着五小姐的一缕头发,只能左右闪躲,嘴里讨饶:“好姑娘,你可别为难我了!”

镜前坐着的朱家五小姐朱妍妍将烧麦塞进嘴里,也要帮着自己堂姐挠星儿,忽然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笑:

“幸好是我来了,要是让娘亲自看见自己女儿这般做派,怕是这一院子的丫鬟都留不得了。”

两个小姑娘连忙停手,星儿已经跪在了地上。

穿着一身十样锦对襟长袄的女子头上戴着金丝鬏髻,胸前挂着八宝项圈,明眸长眉,顾盼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