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了?”
“呜呜,我刚刚看见窗外有只蝴蝶,开窗想把它抓了,不成想整个人竟就滑出去了,幸好东家把我拽回来,吓死我了。”
坐在外头的宫琇将月归楼那小丫头的哭诉听了个清楚,笑着喝了一口茶,对辛景儿说:
“你看看人家这小丫头,又会哭又会演,哪像你,连个猪肘子都要不明白。”
辛景儿看了自家校尉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又看向几步外的雅阁。
“看做派,那是一家官眷吧?怎么就忽然闹成这般要跳楼的地步?”
“谁知道呢,大户人家里的龌龊你少打听,听多了,心都脏了。”
辛景儿点点头,心中也觉戚戚。
在京城的时候,人们都说公主府是个清静地,越国大长公主不沾俗世,府中规矩又严,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反倒少见那些高门里的怪事儿。
没想到啊,就出门这一回,在这么个酒楼里都见识到了。
俩人悄悄话没说两句,一个穿着青色长裙,头上戴着素簪的女子端了托盘上来:
“各位贵客,尝尝莲子杏仁酪。”
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端着托盘的妇人。
柳琢玉一听说楼里出了事儿,又见一琴到后厨吩咐了一道安神汤,就知道东家现下不能脱身,索性借着送点心的名头来救场。
轻轻敲了敲雅阁的门,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东家,外头的贵客也得您送了才成。”
见东家一手扶一老一手搀一小,她心中轻叹,去扶住了楚老夫人。
终于空出来一只手,沈揣刀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说:
“我得出去把外头的客送了,朱姑娘,世事难解,譬如罗网,想要从里面挣出来,身子总得是好的,我这月归楼有两层屋檐遮着,你摔下去,八成死不了,反倒缺胳膊断腿,越发要被人管着了。”
朱妙嬛轻轻点头,一开口,她的声音都在颤:
“沈姐姐,我真的并非故意的。”
“我知道,没事,别慌,一会儿喝点热汤水。”
走出雅阁,让等在外头的洪嫂子进去陪着小姑娘,沈揣刀笑着送吃饱喝足的女官和女卫们走。
肘子、鹅三吃和点心满满装在了一个个提篮里,想想这些如青雾一般的女官们提着它们的样子,倒是多了些烟火气。
庄舜华的面色比来的时候还要淡一些,落在众人身后,她看着面上带着笑的那位“沈东家”。
越国大长公主是什么什么?公主府又是什么地方?
一个女扮男装开酒楼的民间女子,得了公主的青眼,竟还能让公主特意命她们这些女官来认人。
不是公主让她来对女官们一一拜见,也不是让她来跟女官们学规矩。她何德何能?
庄舜华勾了下唇角:
“沈东家做事真是妥当,不光给我等备下了好饭菜,还备下了一出好戏。”
闻言,沈揣刀笑了:“庄女史真是抬举我了,为了这几桌酒席,我昨天半夜才回家,今天又早早赶过来,哪有功夫排什么戏?再说了……诸位与我,都是公主座下听差遣的。
“遇事则同道携手,以公主之利为利,以公主之谋为谋,无事,我就是个开酒楼的,您是公主府里的文书女史,您来月归楼,便是我座上宾,我去天镜园,与你也不过点头交。这般便是最好,实在不必排一场大戏,在您面前显出我的什么本事来。”
这话说得甚是直白,庄舜华轻轻转头,看着在前面为自己引路的女子。
赤璋色的琵琶袖袍子不男不女,不伦不类,袖角上还有红色的暗花。暗花?
庄舜华脚下一顿。
“祖母,您别说了!你别说了!我嫁人又能如何?我嫁人也不过是到另一户人家里被关起来!”
一阵尖利的哭喊声猝然从雅阁中炸开,沈揣刀连忙几步垮上楼梯,大步走进雅阁。
满地的碎瓷已经被收拾了,地板上仍有油污,一个小姑娘跌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像只被人从巢里拎出来的雏燕。
“四丫头,你是在说什么疯话?我是为你好!”
“什么是为我好!我娘也为我好!差点儿害死我!我兄长也为我好!也差点害死我!怎么你们都说是为我好!都要我死!都要我死!”
“你!你怕是疯了!你娘和你哥哥那等行事,那是要害了咱们一家!祖母是为了你好!你本就婚事艰难,现在又做出这等事,要不是沈东家替你遮掩,咱们朱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偏你还说这等话!”
楚氏气得浑身颤抖,她还要说什么,一个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
“你孙女一条命都要搭上了,你还想着她嫁人嫁人嫁人!长嘴就为了说婚事婚事婚事,这么喜欢嫁人你自己嫁去呀!赶不及当寡妇倒把自己孙女当了仇人!”
楚氏张张嘴,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又一个耳光抽在了她脸上。
“好个夺命的祖母抢命的长辈,你家是跟阎王有交情还是怎么着,今日就非得把人送去死了才罢休?”
两记耳光震得雅阁里一片死寂,柳琢玉扶着朱妙嬛,看向自家东家。
沈揣刀在看庄舜华。
神色柔淡的庄女史此时仿佛变了个人,眉梢眼角都是戾气,连抽了人两个耳光的那只手尚还举着,大有若是这老妇还敢聒噪,她就再抽几下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孙女这般是要被你们给逼死了!”
“你!你……”这数十年间养尊处优的楚氏何曾受过这般耻辱?几乎要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