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还以为那罗……沈东家到底是个女子,以后也没了什么前程,不曾想,她竟真入了大长公主的眼,中秋的节礼,备上一份,给她送去,略厚两分,让孙管家去送,就说之前家里事忙,她那酒楼开张,咱们该送份礼的。”
“老夫人放心,那沈东家的月归楼开张,咱家送了礼去的,是孙管家亲自去送的。”
楚氏微微抬眸,看向自己管家的三儿媳:
“怎么我没见着单子?”
“是我让人去送的。”榻上传来老妇人的说话声,“沈家小姑娘支撑家业不容易,咱们与她有份善缘在先,倒不如一直留着,如今看,留着倒是留对了。”
说话的是楚氏的婆母、朱家的太夫人柳老太君,她原本双目微阖,仿佛睡着,这一出声才让人惊觉她竟是醒着的。
楚氏连忙起身,看向自己的婆母。
“老太君,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她一个未成婚的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的……”
“她若只是开个豆腐摊子、包子铺子,抛头露面,靠相貌带生意,那是一回事,她以女子之身开酒楼,将偌大家业从罗改沈,下,没有货商与她断了往来,上,还让她拿稳时机入了长公主的眼,你再去想她体面不体面,反倒是落了窠臼。”
微风拂在老夫人的脸庞,她神色淡淡,两眼未曾睁开。
楚氏轻声道:“媳妇也是怕家里女儿们学了她的张狂……”
“要是朱家出了这么个女儿,我立时死了都高兴。”柳氏打断了自己儿媳的话,“寻常商家,就算攀上了公主,遇到了杨氏子弟这般做派,也不过是忍着,等闹大了再请公主出面,她却敢把杨家两个子弟给绑了关了,这便是她敢斗,她敢斗,杨氏一个外戚,反而不敢了,为何?你想都想不明白,还嫌弃上了。”
换了口气,柳老太君又慢悠悠说道:
“让孙管家今日就去送礼,顺便让他与沈东家说两句好话,看望杨家的小少爷一眼,杨家三夫人与咱们有些交情,咱们替她看一眼儿子总是不错的。”
顿了顿,这位已经九十多岁的老诰命又说道:
“带些被褥衣裳,跌打的丸药,再带几件惯常用的东西,什么青盐、香丸、药贴。”
楚氏点头应下,吩咐下去之后,她又站在自己婆母的榻前。
柳老太君打了个盹儿,醒来看见自己的儿媳欲言又止,勉强喘了口气,说:
“你是在怕什么?”
楚氏看看左右,让自家的妈妈去门口守着,才轻声说:“老太君,公主殿下都不肯见杨三夫人,咱们家去见那罗……沈姑娘,她会让咱们的人见到杨家少爷吗?”
柳老太君看了自己儿媳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就因为大长公主殿下不肯见杨三夫人,沈家的小姑娘一定会让孙管家见了杨家的小儿郎。如此一来,明日杨三夫人才会继续去求大长公主。”
楚氏又听不懂了。
柳老太君到底年事已高,人也困乏得很,她虚空抓了一把,旁边伺候的丫鬟连忙将她搀扶了起来。
“妙嬛经了她娘和她兄长那一遭,人也委顿了,过几日,你带着老三媳妇和妙嬛、妍妍两个丫头去沈家的酒楼坐坐,依着人家的规矩来,该订了桌就提前订了,不必要什么排场。”
“老太君……”
“太后娘娘南下,此事说到底是大长公主殿下促成的,去学学沈家的小姑娘是如何行事的,于她们以后有好处,尤其是妙嬛,她若是再自怨自苦下去,也不必嫁人了,寻个道观出家,说不定倒比嫁人的日子还好过些。”
说着说着,柳老太君脖子一歪,竟是又睡了过去。
楚氏轻叹一声,叫停了一旁丫鬟的摇扇,自己拿了一席纱被轻轻盖在了婆母的身上。
“孙管家,你可是许久未来,怎么一来又带了这么多东西?”
孙管家恭恭敬敬行了礼,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之前差事做的不得主子的心,被打发去了外地半个多月,幸好一回来就被指派了差事来见沈东家。沈东家,我们家老夫人派我来问问,能不能见见杨家的少爷,倒也不是求情的意思,只是……您到底也没有要伤人的打算,何不让人家的亲娘宽宽心?”
孙管家是从后门来的,沈揣刀身上穿着短袄,臂膀上还挂着铁砂袋,听了这话,她笑着问:
“这话是贵府上老夫人说的?”
“嘿嘿,是我这个当下人的品出来的,我们老夫人吩咐我带了些东西给杨少爷,都是他平常用的……并没有劝了您放人的意思。”
沈揣刀只是笑,让人给孙管家端了加了桂花酸梅饮子的茶来。
“孙管家尝尝这个。”
孙管家端起来尝了一口,连连夸赞:“喝着真是清爽解暑。”
“最近我酒楼里常来女客,这是专门为她们制的,一会儿我把方子给你,你回去给老太君她们尝尝。”
“好好好。”孙管家连声答应,又跟沈东家道谢。
“是我该谢老太君才对。”
说了这一句,沈揣刀叫来方仲羽,让他引着孙管家去角房看看杨锦德。
孙管家带来的东西,也都送了进去。
杨锦德又怎会记得朱家的一个管家,但是在月归楼被关了一天一夜,手脚都被绑得胀痛,又眼睁睁自己的堂兄越发阴沉可怖,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你给我娘捎信好不好,让她快些来把我救出去。”
相较于杨锦德这位不好伺候的少爷,孙管家心里还是偏向多次点拨过自己的沈东家的,开口说的都是些场面话:
“杨少爷放心,沈东家是出了名的厚道人,不会与你为难的。”
至于能不能传信儿,他转身看向门外。
角房的门半开着,外头是只穿着短衫的瘦高女子。
杨锦德也小心翼翼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