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个法子,在月饼上用红字印些吉祥话。”

沈揣刀又记了一笔。

比起玉娘子精雕细琢的那些馅料,五仁月饼用的料便宜,意头也好,咬开是各种颜色,也有五谷丰登的意思在。

“在五仁月饼外面直接印上五谷丰登也挺好。”

眼见东家在琢磨点心,白灵秀想说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

沈揣刀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

“中秋的时候曹大孝想接了他爹娘一起过节?”

“东家您真是太厉害了,我眼珠子一转,您把我肠子都给捏住了。”

沈揣刀放下手里的笔,缓声说:“能让你这么一个干练人为难的事儿也就几件,你刚刚不是说过节规矩大么?猜出来不难。”

白灵秀叹了一口气:“大孝对我挺好的,之前他爹犯浑,都是他护着我,他娘从岭南回来,不光给孩子带了银锁片,还给我两匹布,都是鲜亮颜色……过节,他也就想见见父母。”

说着,她又有些为难起来。

沈揣刀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洪嫂子端了两碗淡粉色的粯子粥出来,说:

“曹大孝他护着你是应该的,从前那些事儿,他心里想不明白,自有东家收拾他,他护着的不只是你,还有他自己的庄头身份。你也别一味觉得他是为你好,倒都给他记了功劳,男人,三分功劳在他们心里能当了十分的,你再多记两分,他们能上天。”

粯子粥是早上熬的,磨成了粉的元麦在旁的地方也叫青稞,调成糊,等米粥熬了个差不多就倒进去,放凉了之后喝了,清爽凉滑、柔润去燥,最适合在夏天的中午喝。

喝了一口,白灵秀长出一口气,觉得心里的燥火也平了大半。

“我想好了,曹大孝要是想跟他爹娘一起过节,我也能当一天孝顺儿媳妇,他去把他爹娘接来过节,就在庄子外头我娘家过,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让我自个儿带着孩子跟他去海陵城,去那么远还没个落脚的地方,那是不行的。”

洪嫂子点点头:“你自己想好了就成。你那公婆现在要进东家的庄子也确实尴尬,真不如劝他们赎了身出来,他们不会种地,就在附近县城镇子上弄个小宅子、小买卖,三五十两银子就够安置了,你们掏钱买了,谁也不能说你们不是,家业以后也是你们孩子的。”

白灵秀自然愿意,偏这话她和曹大孝都说不得。

她那个公爹,动辄就“背主”、“对不起主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那么大的奴性。

主子是个好的也就罢了,连自己亲女儿都算计的,又怎么会把几个奴才的生死荣辱看在眼里?

海陵城里,刚进了院子的曹栓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曹栓,文思还没找到?”

“夫人,文思怕是真的跑了。”

林明秀叹了口气:“文思的身契我左右都找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走了。”

曹栓年纪大了,平桥办事不牢靠,文思算是个得用的,没成想竟走了。

“幸好,他只拿了身契。”

“夫人,文思这是逃奴,咱们得报官抓他才是。”

“一报了官,我怕再让罗家人寻来。”

好不容易从维扬城里脱了身,林明秀实在不愿意再跟罗家牵扯。

文思走了,让她觉得如今的落脚处都不够安稳。

“我本想着过几个月,等多福将孩子生下来,咱们就先去岭南,偏又出了文思这一遭,曹栓,要不咱们再换个地方落脚,往东去静海。”曹栓连忙说:

“夫人您拿了主意,我就去操办。”

“夫人。”灶房门口,于桂花手里拧着个帕子,“还有一个月就中秋了,我和曹栓回来几个月,就见了儿子几面,要是咱们赶着搬去静海,以后想见大孝一面都难了。”

曹栓的脸已经拉了下来,他转身去拉自己的妻子:

“你在说些什么,咱们是当奴才的……”

于桂花剜了他一眼,抬头对林明秀说:

“夫人,我从不跟你说虚话,咱们如今这日子过得,跟咱们在岭南的时候想的半点儿都不一样,旁的也就罢了,我就大孝那一个儿子,现在还有了孙子孙女,您为了躲罗家人,以后要搬去岭南,您是主子,我跟着……今年中秋,怕是我跟我儿子最后一个节了。”

手扶着门框,于桂花哭着跪下了。

“跟了您几十年奴婢没求过您什么,夫人,大孝是我的亲骨肉啊,最后这个节,我求您了,让我见见我儿子吧!我那孙子孙女,我总共就抱了两回,我求您了夫人!”

曹栓要拉她起来,被她一把推开了,想到自己对夫人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于桂花捂着脸,忍不住嚎哭了起来。

林明秀怔怔看着她,像是被人抽了一道筋。

她的女儿,不要她了。

她的儿子,她要不起了。

于桂花哭,是她想孩子,疼孩子。她呢?她为谁哭?谁为她哭?

多福从偏房里小心翼翼出来,林明秀看着她那越发大的肚子,轻轻摆摆手:

“你进去吧,咱们不走了,过完了中秋再看看。”

说完,林明秀抬头,看了看被四方屋檐框起来的天。

“别着急别着急。”傍晚的清风吹在草地上,沈揣刀席地而坐,怀里抱着半个西瓜,一手拿了根草梗,小心地把西瓜籽从西瓜里挑出来,旁边的小金狐已经急到不行,一个劲儿地探头过来。

“哎呀,都跟你说了你吃果子不能吃籽儿,不然都存你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