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庭晖如何肯?好在有五叔帮他,他也住进了园子里,只是一进的小院,有开得极好的藤萝,还有一口井,没了小厮,他想让五叔把之前伺候他的那几个小娘子买来伺候他,五叔却拒绝了他。

渐渐的,五叔连酒钱都不给他了。

眼见罗家人都在这片地上斗成了乌眼鸡,罗庭晖渐渐有了金蝉脱壳的主意,他在维扬城坏了名声,倒不如把这片地卖了,拿着卖地的一万多两银子去金陵也好,去京城也罢,待他三五年后衣锦还乡,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带着契书偷偷摸摸去寻了中人,罗庭晖才知道他的那片地根本不值钱!

五叔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夺过了契书将他一顿好打,他拖着伤腿奋力奔逃,罗家的其他人也涌出来抓他打他,又把他带回了芍药巷。

“娘,你开门啊,我是庭晖!娘,孩儿错了!”

到了这个时候,罗庭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五叔并非真心待他,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也只有他娘了。

从一开始,他就该听她娘的,不跟五叔鬼混,不去什么暗门子,也不跟罗家的族人一起去盛香楼。

这般一想,罗庭晖声泪俱下,字字含悔:

“娘,您开门吧,孩儿我错了!我什么都听您的,我苦练厨艺,我重振罗家!娘啊!娘!”

院门猛地打开,罗家人当即就要往里冲,却见几个精壮大汉将门严严实实堵着。

“你们是什么人?到了我家门前哭丧了?”

“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这是我们罗家产业,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汉子手握一把大刀,仰着头道:

“这是我们安丰镖局侯大爷的家业,什么罗家,咱们没听过!”

“不可能!不可能!”罗庭晖直接扑倒在地上,双手爬着往前走,“不可能,这是我家!这是罗家!这是我家……”

“这宅子是我们侯大爷买下来的,可是花了几千两银子,你们这些人往别处哭丧去,别来碍了咱们的眼!不然,咱们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说着,那人手中大刀一挥,骇得罗家一干人连连后退,踩了罗庭晖好几脚。

罗致蕃眉头紧皱,上前几步道:“这位壮士,此地确实是我们罗家的产业……”

“咱们不认什么罗家不罗家的,宅子是咱们侯大爷买下来的,管他什么家,都不顶用,滚!”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罗致蕃突兀冷笑一声:

“我就该想到,有那么个女儿,这为娘的又哪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把薅起罗庭晖,他先抽了两记耳刮子:

“你娘怎么能卖了罗家的宅子?罗家的宅子不是你的吗?”

说完,罗致蕃自己便悟了。

“不是绝卖,林氏她是把房子典卖了!”

比起去官府过户,将房子典卖,约定多少年后按照多少价钱赎回,要简单的多,只要有契书就能做。

这等手段往往是族中用来吃寡妇绝户的,没想到今日竟是被个寡妇反过来给坑了!

“你娘能去哪儿,你快说!”

罗庭晖不信自己的亲娘竟然连自家宅子都背着自己卖了,只觉得晕头转向,挨了几个耳刮子都不觉得疼。

“我不知道!”

他的嘴唇轻颤,眼神竟是直了。

“老五,这林氏也脱身跑了,就剩下这个废物,那咱们的钱怎么办?”

“怎么办?”罗致蕃冷笑一声,抬头看见一眼那原属于罗家的园子,听见里面传来嘈杂声,他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谁有钱,咱们就找谁要,只是这事不能急,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去报官,说十七娘杀了林氏,要么让十七娘吐银子出来,要么就把林氏逼出来,要是林氏不肯出来,咱们就报她死了,再告刚刚那姓侯的抢占民宅,反正让他们去闹,咱们都能拿着银子。”

“哼,五叔,这话你之前也说过,可是害得咱们都吃了苦头。”

他们想得挺好,却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宅院内,有人正贴墙站着,静静听着他们的谋划。

待他们走远了,那人缓步走到了院中的正房内。

“沈东家,这些人下手可真黑啊。”

被称作沈东家之人缓缓坐下,笑着看着里里外外站着的壮汉们:

“今日乞巧节,各位还要来帮我演戏,真是辛苦了,每人二两银子的茶钱,别嫌少。”

“沈东家您太客气了。”

刚刚挥刀的壮汉笑着站在女子的面前:

“您把这么好的地方给了咱们落脚,咱们谢还来不及,哪里能再拿您银子?”

这些人都是苏鸿音的手下,沈揣刀从不会放任自己敌人跑出自己的掌心,得知她母亲林氏要典卖罗家旧宅,她立刻让人假冒身份将这宅子拿到了手里。

芍药巷是个好地方,苏鸿音帮过她那么多次,她就把宅子借给了苏鸿音当她手下的落脚处,也正好能帮她盯准了罗家。

不只是罗家的旧宅,连城西那片地,丁螺头是卖地之后脱身去了外地,她也收买了别的帮闲帮她盯着。

所以,今日罗家刚往芍药巷这边来,就有人给她传了消息,让她先一步到了此处。

“劳烦侯壮士明日替我去海陵送个信儿,锣鼓巷子第三家,有个小厮叫文思,你让人告诉他,让他自己回来维扬,状告罗家打断了他主子罗庭晖的腿,只要呈上状纸,他就不必再回海陵,也不必再回罗家,来哭着见我一趟,我就放了他。”

“这事简单,包在我身上。”

轻轻笑了笑,沈揣刀自后门离开了自己曾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