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候的怨念之一。

[66]选路:乌金蓝刃和内造菜刀

“你宽肩窄腰,穿这青绿色的圆领袍倒是极好,要是身前再有个补子,就更好了。”

圆领袍前面加了补子,就是官服的服制了。

越国大长公主的这话绝非无的放矢,沈揣刀只是面上带着淡笑,没有说话。

居上位者总想着自己摘一片叶子,别人就能悟出千万里外的风云道理,从叶子到风云,都在其指掌这就是权力。

可若下位者真的因为一片叶子想到了风云道理,正中上位者的所想,居上位者又会觉得自己被窥伺。

赵明晗也已经换了一身衣裙,半靠在榻上,她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轻轻笑了笑:

“罢了,先跟你说说前头的事儿罢,你挖出来的账本里记了梁家抄家时候少的三十万两银子,背后牵扯的却是锦衣卫与各家盐商、盐场勾结,倒公为私。

“锦衣卫指挥使纪勉,在太后娘娘连夜召陛下去西苑的时候自尽于官署,留下遗书,自陈是自己贪婪无度。可惜了,副指挥使宋节不是他这等识趣儿的,在三司会审之时攀扯了无数人下来,恨不能把满京城皇亲国戚、内阁六部都塞进天牢里。

“他这般豪放,倒让刑部和大理寺束手束脚,生怕把什么不该牵扯的人都牵扯进来,什么皇党后党,现在已是人人自危,在路上遇见了,都比从前客气几分。”

有些嘲讽地笑了笑,赵明晗忽然转了话头:

“你那嫂子做的点心不错,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我带几包。”

“蒙殿下夸奖,小碟手巧得很,下次我来的时候给殿下多带些她新做的点心。”

赵明晗看着她,哼笑了一声:“我与你说因你而起的风云激荡,你没事儿人似的,我说你嫂子,你倒是活了。”

沈揣刀又只是笑。

“不过几日功夫,我那弟弟就觉得朝堂里人心散乱,只能去求助我母后,母后从行宫还朝,把各处都敲打了一通,什么后党皇党,之前跳得厉害的都被发配了出去,如此一来,党争一事刚起了个苗头,就被压下去了。

“至于这案子本身,两淮盐政前几年就淘洗过了,如今刚刚安稳,这次定不会大动,最后把锦衣卫里拆拆洗洗一番,也就算是有了交代,六部之中,牵扯个从盐政升上去的侍郎也就到头了。

“穆临安被安排了在维扬拿人和送齐知府入京的差事,也算是积了功劳,靖安侯府不想他再去西北卖命,说不得会替他运作一番,得个长久差事留在金陵。谢序行我有心让他进锦衣卫,从前他是不肯的,如今看着倒比以前上进了。

“至于你,我让人在齐知府耳边递了话,让他知道了那证据是维扬城里的市井奇人送去皇城的,他去京城之前特意叮嘱了维扬府同知凌明哲,如何,一个能主持公道的父母官,用着可顺手?”

“草民多谢公主殿下为草民周全。”

赵明晗轻轻摇摇手的扇子:“于我而言不过是比喝茶还简单的事儿,倒也不必谢,不管怎么说,我是谢家的长媳,谢序行是我夫婿的堂弟,只你报信让我拦住他去送死这一条,帮你从罗家脱身,就是我该做的。”

她自榻上起身,走到了年轻的女子面前。

“你依约脱了那层男人的皮,我答应你的前程就该给你,你今日跟我那些宫女们蹴鞠,觉得她们如何?”

想想自己之前的狼狈,还有身上腿上的淤青,沈揣刀实话实说:

“各位姑娘甚是悍勇无畏,蹴鞠技艺也精妙非凡。”

打她的时候很悍勇,踹她的时候也很精妙。

“三个月后,我母后大寿,我要让她们在我母后寿诞上蹴鞠,你可以身在其中,以你的身手,被我母后看中并不难,到时候你就可以入宫做个女官。你是经了我的手被选入宫的,我母后身边没人敢为难你。

“这是我给你选的第一条路。”

长长的裙摆地上划过,几乎要把青色的圆领袍圈在里面。

站在年轻女子的身侧,赵明晗笑着说:

“当然了,有我做你的靠山,到了我母后身边,你也得做我的眼,我的耳,我的喉舌。”

见她没说话,赵明晗抬手用手里的扇子,用扇边自她的眉目间一直滑到她的鼻尖。

沈揣刀神色不动,只是长长的睫毛如同被惊动的蝶,轻轻动了动。

“这条路你不喜欢,那另一条路如何?我听闻你的厨艺也不错,我不出面,让穆家举荐你入宫,在尚食局做个不入流的女吏,两三年内,能让你升为正八品典膳,到时我会让你去皇后宫里,没人知道你是我的人,我也不会管你在宫里做什么,只一条,你要帮皇后得了陛下的宠爱,至少生下个孩子。”

用力捏了下沈揣刀的脸,赵明晗皱了皱眉:

“你还真是个倔强的,这条路也不喜欢?”

“公主殿下,草民出身市井,最大的本事也就是领着酒楼里几十号人讨生活,您给的这些前途都是些精细活计,草民怕是……”

赵明晗打断她,语气有些严厉:“你别在我面前装傻。”

沈揣刀面上并无惶恐,只是接着说:“草民怕是一不小心就弄成了大场面。”

手执团扇的长公主极难得地愣了下:“……你说什么?”

“草民从贵客处接了活儿,只会想着如何做得体面漂亮,设下宴席,场面要大,菜要精致,带汤的与干炒的谁先谁后,荤的与素的如何轮换,每到贵客家中,我连小厮上菜时候走多少步都得算过才好。

“至于菜色上,单一道狮子头,时令不同,做法不同,菜序不同,做法也得改,至于席间哪位贵客有什么忌讳,更是得提前打听清楚的。

“此外,碗盘器具也得讲究,冬用梅花夏用竹,春使兰花碟,秋捧菊花盏。”

说起如何置办一场宴席,沈揣刀一改刚刚的笑而无言,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她将腰弯下几分,缓声反问:

“殿下,草民的行事一贯如此,怕是也改不了了,您让我当您的耳目喉舌,又或者帮着皇后娘娘有孕,可是想要这样的精打细算处处周全的大场面?”

看着这不卑不亢的年轻女子,越国大长公主轻轻后退了半步。

片刻后,她笑了:

“我倒是忘了,你这沈东家有你自己的底气,也自知你自己的长处,不是那等只要看见一条通天梯就连命都能舍了的。罢了,那最后一条路,我觉得繁琐,说不定倒是最合你心意的。”

抬头,从雕花窗楹间望见了外面的云天,赵明晗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