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有几个乞丐,罗守娴端着包子过去,一人碗里分了一个。
孟小碟咬过的,她捏在手里梭巡了一圈儿,忽然笑了。
矮墙上,一只白胖白胖的大猫瘫着肚子尾巴一扫一扫,看见她,翻身蹲坐了起来。
“白俏姑,您这是又胖了,还是肚子里揣了小猫子?”
圆头圆脑的长毛白猫整日浪迹街头,看着却干干净净,盯着罗守娴手里的包子,它不耐烦地甩了下尾巴。
罗守娴将包子放在墙头,跟它小声商量:
“吃了我这个包子,若是你生下小猫子,让我请一只回去可好?”
白俏姑没理她,叼起包子,翘着尾巴从墙头走了,罗守娴手快,趁机把它从头捋到了尾巴尖儿。
“做包子的人多半是换了。”走出了几十步,她对孟小碟说,“要想将吃食摊子做好,跟开酒楼一个道理,要求精,一个厨子一旦有了精益求精的心气儿,哪怕是个寻常包子都能做得让人惦记,现在那家包子用了油坊的陈油,包的褶子也散了,定是换了人,还是换了个短视的庸碌之辈。”
“我看你是开酒楼开得走火入魔,吃个包子都能想到酒楼的事儿上。”
过了桥有一家卖蒸油糕的,孟小碟停下买了两块儿,用帕子垫着,掰了一小块儿,先要喂给罗守娴。
“我自己来……”
“你那手摸过俏姑,忘了?”
孟小碟用油糕堵了她的嘴,剩下的一半儿她捏着一点点吃了。
“简家馄饨”是个开在巷子里的小店,也是维扬城里的老字号,门槛是新换的,衬得店里其他地方被黑油刷过似的,靠门口的桌子连桌边都被磨圆了。
店里人不多,罗守娴点了两碗馄饨,小馄饨圆滚滚地浮在酱油汤里,顶着一头葱花香菜末,像是春天新生的雀鸟,也被称作是“雀头馄饨”。
精肉泥做的内馅儿劲道弹压,包了肉汁,连吃几颗有些腻了,就喝一口汤,汤里有胡椒和猪油,热滚滚入喉,一下子就把早春晨间的凉意逼成了薄汗。
吃到一半,店里人多了,有人认出了“罗庭晖”,连忙过来打招呼,罗庭晖起身回礼,没忘了向人介绍孟小碟。
“这是我们盛香楼的‘内掌柜’。”
那人愣了下,恍然大笑:“罗东家真是伉俪情深。”
孟小碟脸上有热汤熏出的一点晕红,在罗守娴坐下的时候,她轻轻踩了她脚一下。
大年初五是不是在一些地方的风俗里是迎财神的日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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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传信:炒水咸菜夹烧饼和三指肥膘
日头渐起,路上的人更多了,罗守娴花了几文钱让人去盛香楼传信儿,不一会儿一个高壮壮的少年就小跑了过来。
“东家,阿姊。”
“三勺,你把你姐送回去,再顺道去一趟青兰瓷坊,问问咱们新订的碗碟还要多久。”
“好嘞。”名叫孟三勺的少年看着只有十四五岁,头上扎着布巾,一双眼睛不大,却有光,看着是聪明相。
孟家三个孩子,他大哥孟大铲就是昨天用榉木椅子砸断了陈进学腿的,已经有一手不错的灶上功夫,现在是灶间的四厨,他二姐嫁给了罗庭晖,是盛香楼名正言顺的“东家奶奶”。
他自己刚进酒楼三年,现在还是学徒,在厨房里呆不住,专爱接些传话跑腿的事儿。
“东家,昨日您没在酒楼,住城西北那个总是穿赭石袍子带着烧饼来买炒水咸菜和六文酒的刘酸生送了信过来,还嘱咐了好几次让您亲自看。”
水咸菜在盛香楼里是做“什锦全珍”的材料,那是得配着四五种上好食材炒成大菜的,那个姓刘的每次来了只点水咸菜,连毛豆都不要,让放点素油炒了,炒好的水咸菜他都填进他自己带来的烧饼里,又用他自己的竹筒打一升最便宜的“黄魄酒”,那酒是用陈黄米掺了些许糯米酿的,一升酒只要六文钱,也被称是“六文酒”。
姓刘的来“盛香楼”一趟,买一份菜八文钱,买一升酒六文钱,维扬城内外皆知的名酒楼连烧菜的柴钱都赚不上他两文,在孟三勺眼里,那等仿佛跟酒楼有仇的穷酸吝啬人直接赶出去就完了,偏偏东家心善,待他和旁人也无不同,这人也是个不识趣的,每个月都要来两三次。
“啪。”罗守娴的手指重重点在了孟三勺的脑门上,“来者皆是客,再让我听到你给客人起外号,不管是不是在楼里,我都得罚你了。”
抱着脑门,孟三勺小心点头:
“东家你别生气,以后我不叫他刘酸生了。”
“谁的铜板也都是铜板,咱们赚了人家的钱,人家就是咱衣食父母,这是开门做生意的本分,你得记牢。”
孟三勺用求救的眼光看向孟小碟,就看见自己的亲姐露出了令他胆寒的亲切微笑。
教训完了孟三勺,罗守娴打开了那封信,信上写的很简单,是刘书生说他最近有了个得钱的差事,是带一位有钱的外地客到处吃酒楼,他这位客人见识非凡,吃了两家维扬的老字号都不如意,又有些身份,刘书生想带他来盛香楼,又怕客人说话不客气折损了盛香楼的颜面,所以写信问问罗东家的意思。
附信还有一张五两的银票,说是压在盛香楼做以后的酒钱,省得他为了买书又把钱花尽。
“有钱的外地客。”
看着这几个字,罗守娴的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三勺,一会儿你再去桥下找那些帮闲问问,近来和刘冒拙刘书生在一起的有钱外客是什么样子,去了哪些酒楼饭庄,是不是闹了事情出来。”
“好嘞,东家。”
这活儿孟三勺喜欢。
孟家姐弟二人目送了“罗庭晖”快步走向盛香楼,转头往芍药巷的方向走去。
“阿姊,大哥说昨天东家可威风了!爹偏拘着不让我去,要是我去了,别说一条胳膊,我能把那个姓陈狗东西一寸寸折了,还有那个罗老五,前两年总是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咱们楼里吃喝不给钱,打断他两条腿都是轻的……”
过了桥,要拐进芍药巷的时候,孟小碟停住了脚步。
“最近几天,爹有没有收到太太和少爷的信?”
八年前的偷龙转凤,孟家人是都知道的,孟小碟的爹孟酱缸是罗家老爷子收留的孤儿,也是第一个徒弟,要是罗守娴的爹还活着,也得客气称句“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