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1 / 1)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无从狡辩的尴尬。

无法否认,博士只好叹了口气:“对。”

也懒得帮再谢疑找补什么“他自己有分寸”的话了,救不了一点。

苏知沉默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愿意告诉我。”

他抬眼看向博士,问道:“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今天的事,不要告诉谢疑。”

“这,” 博士脸上浮现出为难:“恐怕有点困难。”

他未经本人同意、私下里把谢疑的资料传出去其实严格来说已经是违规的行为,很难再特意隐瞒。

用紧急医疗权限调取医疗资料虽然不会通知谢疑本人,但会在系统中留下调取记录,非要查的话还是能查到的。

苏知没有纠缠,轻声道:“好。”

他情绪仍旧没有什么很大的起伏,没有因为博士的婉拒难过,只是面色有些苍白,beta原本就白皙的脸颊几乎没有血色,看着让人无端揪心。

博士看他几眼,又是心虚又是愧疚,补充道:“他如果来问,我只能承认,但他没发现的话,我不会主动告诉他。”

苏知看着他,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浮现出感激:“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您。”

博士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只是说:“没事……你别太生气。”

……

沙发上,谢疑把他抱在怀里,手攥住他的肩膀。

苏知洗过澡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当做睡衣,男人炙热的手掌在他肩头,透过轻薄的衣衫把热度传递过来,他浑身被谢疑的气息包裹,一如既往。

苏知说完谈谈后就很久没说话,好像突然缩在他怀里发起呆,谢疑也没催促他,过了好几分钟才低低叫他的名字:“知知。”

苏知回过神,脑袋在谢疑胸前晃了一下,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卡了一下:“你……”

和谢疑同居之后,苏知渐渐意识到谢疑没有最初那么无害,至少对除了他之外的人是这样,谢疑会动用关系把骚扰他的师兄延长刑期,会因为惹他心烦就插手顾总和陆小姐的事,会打通手续把实验材料强行送给他。

谢疑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只是在苏知面前愿意温柔。

甚至,这份温柔也是很难说究竟是表象的一部分还是什么,enigma偶尔在细节和情浓时泄露出的强硬燥郁,无一不诉说他克制着的那份危险,苏知并不是毫无所觉。

谢疑不在意很多事,外界、规则、甚至普遍定义的善恶,也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苏知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

可无论如何,苏知没有想到,谢疑居然连自己都能毫不在意。

他想到在基地中看到的那一段影像,很短,只有几分钟,博士并没有给他看很多。

但只有一小段,也足够了。

enigma被捆在专门的束缚椅上,用作束缚的器具比配合实验的时候还严密数倍,不像在防备一个人,而像是在防备一头疯狂的大型猛兽。

整个治疗过程也很迅速,医护人员全部撤离后,机器启动运行,从埋入enigma腺体附近的特制针中开始抽取信息素,一旁显示屏监测enigma体内信息素浓度,一直到跨越安全线,信息素浓度降低到正常情况的1/3左右才停止,几乎抽空了。

过程中禁止打麻药,这是因为enigma对现有麻醉剂的代谢速度过快,容易因为半麻醉状态陷入意识失控,造成更麻烦的事故。

强制抽空信息素,因为过程和后遗症过于痛苦,造成了大量心理问题,无数人因为忍受不了这种超过人体承受极限的疼痛自杀。这种在上个世纪战争时代中被滥用过的医疗和刑讯手段,如今已经因为违反人道主义条款,被国际条约严令禁止。

如今在alpha或者omega身上,这是对重刑犯才被允许使用的极端手段。

却在被秘密运用在enigma身上,仍旧作为一种医疗手段。

资料显示,针对enigma的实际情况,II型紧急特殊收容的整个疗程,总共会进行8-15次抽空信息素的治疗,观察信息素再生速度,直到信息素再生速度回落到安全值以下。

为了尽快结束,谢疑在一周内进行了14次治疗。

影像截取的是最后一次治疗,即使到了最后被叠加的疼痛折磨最深的阶段,enigma也全程平静,仍旧一如既往自控,没有出现任何过激的疼痛反射,只在仪器开始工作的时候,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下颌略微绷紧。

漆黑的视线从监控摄像上一闪而过,面无表情移开。

enigma似乎有巡睃监控摄像头的习惯,也许来源于根植于本能中的领地意识,很牢固的控制欲,即使在这种境地也让人感到很危险,甚至更危险。

……

“怎么了?”谢疑的掌心缓缓在他肩头摩挲,淡声接住苏知那句卡壳的话,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苏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组织好的语言毫无预兆的混乱掉了,他忘记了原本准备好的条理清晰的问题,忽然间垂头丧脑地泄了气,声音轻轻的,很迷茫地问,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你怎么这样?”

苏知的心情从那一天看到治疗影像时开始,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像蒙了一层雾,无法分辨。

从正常的人类情绪反射逻辑上,他也许该为谢疑的表里不一惊惧,也许该为谢疑的危险性迷茫,最不济也要为男朋友的私自隐瞒生气。

可到了最后,这些情绪都变得很遥远。

他想到enigma最后看向监控摄像漆黑冷漠的那一眼;想到前段时间谢疑骗他说是去训练新兵实际是去了疗养院,隔了一周回来接他下班的那个深夜,也许是因为疼痛,带着凉意的斜靠在车门上的身影;想到在Z城禁区,矿道突然坍塌时那个紧密到窒息的拥抱;想到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想到糊里糊涂说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想到最初在花店门口一头撞上的尴尬相遇。

苏知最后能记起来的只有胸腔里苦涩的味道。

第一次和谢疑相遇时那种潮湿雨天混合着薄荷辛辣的味道,让他鼻尖泛酸的味道,又遥远地穿过时空传过来了。

也仿佛是谢疑的信息素,突破了性别的限制,真的蛮横霸道、不讲道理地侵略到他鼻端。

好讨厌,苏知难过地想。

讨厌薄荷味儿。

讨厌理不清的情绪,在他脑海里打结成一股巨大的毛线团。

讨厌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