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地跑去堂屋,楚清竟真的看到了那身穿黑锦红色窄袖袍的年轻男子,只不过他今日好像与往日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

“……子阳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嗔怒地询问着,可那人也不答,只定定地看着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满含思念与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他们许久不曾相见,可他们明明前几日才见过的呀。

她恼怒地一跺脚:“裴子阳,我同你说话呢!你跑来做什么?不是约好了在城外放灯吗?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晚上说,非要跑来我家里”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那男子紧紧地抱住了。

“咳,小姐……”

耳畔传来玉竹不断提醒着的声音。

“小姐?小姐?……”

……

软塌暖枕,红炉围膝,这不是楚宅,是她搬出言府后住进的那处一进院。

言清漓从这个已经做了多次的梦中醒过来,合起书卷,揉着太阳穴道:“屋里太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玉竹扶她起身的同时暗暗探了探她的脉搏,轻柔的语气与当下这安静温暖的感觉相得益彰,“陆公子与星连少侠过来了,说是盛京难得下这么大一场雪,要带您去堆雪狮呢。”

“是啊小姐,雪可大呢,也不冷,出去玩玩吧!”说着,青果就带着两名男子进了屋。

星连拍了拍肩上的薄雪,陆眉也脱下充满寒气的厚氅丢给青果,玉竹朝他悄悄摇了摇头,陆眉略一颔首,随后一屁股坐在塌边的暖炉旁,对那坐在塌上的女子长眸弯起:“街坊们在巷子里堆了好多雪兽,卖相虽不及嘉庆关的雪塑,但也别有一番风趣,要不要去瞧瞧?”

星连极为附和陆眉的话,摊手在言清漓面前,掌心赫然出现一只由两颗雪球垒成的雪葫芦,只是他掌心热,那葫芦呈到她面前时顶端那根柄都化没了,只剩下短短一个尖。

见星连垮下脸颇为懊恼的模样,言清漓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今日有些懒怠,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陆眉与星连对视一眼。

沉默一瞬后,陆眉又提议:“那……李勉你可还记得?李兄设宴府中,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你同去,说是要给我们好好接风洗尘,除除晦气,你可想去?”

言清漓刚想摇头,但又想起当初正是这位通政司司正家的公子助他们逃出盛京的,也确实得找机会好好答谢人家。

她若有似无地点点头:“阿来还好吧?你们如今还在李公子府上住着吗?”

陆眉神情一怔,随后垂下眼眸,慢慢握住了她的手,“陆家的宅子已经解了封,我回府了,清儿,此事我前几日就与你说过的。”

言清漓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歉意地一笑:“瞧我,刚刚睡醒,脑子尚有些懵。”

房中四人都心情沉沉地望着她。

她又岂是这一时发懵,小半个月了,她始终都是这个样子。

那个惊心夺魄的夜晚,在他们都惊恐地以为她躲不掉那些弩箭的时候,是裴澈护了她,又死在了她的面前。

然而她唯一的反应只是连着昏睡了两日两夜,醒来后不哭也不问,不喜也不怒,甚至没有提过那个人的名字,也没有提过那一晚的事。

她说话做事还同平时完全一样,只是闲下来的时候,原本就安静的她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哪怕是与她十分挂念的两个婢女团聚,她也没有展露出他们想象中那般开心的模样,甚至于她一直拥护着的麟王终于踏进了那座巍峨的宫殿,擒住了落荒而逃的宣德帝等人,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甚好。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呆在房间里,要么看书,要么睡着。

可他们都清楚,她没有生病,宫里最好的太医诊过了,玉竹也日日悄悄为她把脉,她的身体除了被囚禁太久有些虚弱外,无任何大碍。

她只是时常会走神,以至于常常忽略了周围人同她说话。

言清漓见陆眉沉默下来,被包裹在他掌心的她的手指展开,从他的指缝间一一穿过,安慰地握住他的手摇晃道:“能回家就好,四殿下一定会还陆家一个公道的。”

陆眉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哪里是担心这个,他又哪里还有家。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记得他们说过的话,言清漓又问起星连:“要回仙云山了吗?何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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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风沙不止

星连觉得心里发堵,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雪葫芦在暖炉旁被烤得化水了。

几日前他确实同她提过,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需得回师门复命,可她当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了“好”。

他将已经不成型的雪葫芦丢进了暖炉里,雪水碰到热炭发出“滋”的一声,冒出一缕青烟。

“等这边的事情稳定了,我就离开。”

说完,他等着看她的反应,可她盯着那暖炉似乎又有些出神了。

历史上很多大事的发生其实都没有那麽的轰轰bzm烈烈,就像夺下这座皇城一样,不过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悄无声息,不费吹灰之力。

宣德帝带走了羽林卫,撇下他的子民逃了,留下的士兵放弃了反抗,百姓们一觉醒来就发现这天下再次易了主,可这些于他们又有何干呢?雪狮子照堆,日子也得照过,当然,也有不少人开心地挂起了灯笼,终于没有持刀官差再上门搜刮了。

去年,荣臻长公主出面保宣德帝登基,一年后,也由她亲自推翻了他,揭露了他挟制自己与众多官员家眷,并弑杀先帝的罪行。

背着弑君之名的宁天弘成了罪人,被先皇遗诏钦点为太子的七皇子宁天礼又是襁褓中的婴孩,且在被护送往越州的途中还沾染了病气。

如今的宁朝已经千疮百孔,若无一位英明果决拥有铁血手腕的君主坐镇,怎能守护好这凋零社稷?定是很快就被虎视眈眈的别国蚕食。

为了整个大宁江山的稳固和百姓安居着想,众官举推麟王为帝,大势所趋之下,即便有些人怀有异议,也断然不敢声张。

如今,离登基大典虽然还有些日子,但是四殿下已是这宁朝天下名副其实的掌控者了。

言清漓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替那个人感到开心,也替即将能沉冤昭雪的楚家冤魂开心。

可也仅此而已。

没有激动得想哭,也没有想要开怀大笑,只是有种心头大事解决后的轻松,可弦绷久了的人忽然变轻松,反而会觉得空乏,太空乏了,便觉得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