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那位不知被多少女子恋慕着的小叔,若狗皮膏药一样黏在那女子的身后,天天追着人家“清清清清”地叫。

当时他虽然还不愿意认裴澈这个从天而降的叔父,但也默认了这名女子日后可能是要被裴澈收房的,更或许会成为他的叔母。

“你是说……楚清?”裴凌迟疑着道。

说完,他就脸色突变,蓦地想起言清漓那女人曾经化名过楚清给言琛写家书!

他忽然产生出一种强烈到令他心慌的恐惧感。

陆眉点头:“不错,清儿就是楚清,就是那个被扣以谋害太子与贵妃私通的太医楚道仁之女。”

说着他顿了顿,向听到“裴澈的红颜知己”后猛地抬起眼皮的言琛投去一瞥,继续道:“亦或说,她的灵魂属于楚清,且她的上一世也并非葬身火海,而是被人割断双腕血尽而亡的。”

这般残忍的话即便用再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依然听得人通体发寒,尤其那受迫害的还是自己心爱之人。

陆眉察觉到对面的言琛似乎微微晃了晃,不由在心中叹息,料这人也只知皮毛而已。

他自己虽然也所不知多,但又如何想象不出她的遭遇,陆眉渐渐红了眼睛,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道出:“还有,若我没猜错,她在死前应遭受过其他非人的折磨,始作俑者,想必是当时嫉恨她与裴世子有情的苏家大小姐苏凝霜,至于更为具体的……”

陆眉抬眼直看向宁天麟,“在场的,想必也只有麟王清楚。”

去抄家的是苏氏的长兄苏凝宇,而苏凝宇最后又落在麟王手中,他绝不相信此人死于牢房走水!

不必回头,宁天麟也能感觉到数道目光同时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慢慢拢起拳,两种想法在内心交战。

为公,他当然知道说出一切可以令这些人同仇敌忾,不再内斗。

为私,他却不想让除他以外的任何男人去更多地了解她,懂她,甚至是心疼她。

陆眉还是第一次对宁天麟诚挚万分地行了一礼,即便对方根本没回头。

“麟王殿下,如今清儿还在宣德帝手中,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等齐心协力,尽快救她回来吗?就算要争个胜负,那也得有清儿在,不是吗?她若不在,我们做这些无谓的争执又有何意义!”

陆眉将身子压得更低:“还望你能暂时摒弃成见,对大家开诚布公!”

宁天麟不回应,他就始终保持着行礼之姿。

好在,那上首之人终是妥协了。

宁天麟缓缓闭目,艰难开口:“本王所知,也并非出自阿漓口中,此事还得从我擒了苏凝宇说起……”

0443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兵败如山倒

冬寒卷过长街,往年进入严冬腊月里,盛京的大街小巷早就有人开始张挂灯笼,可今年,临近年节的压抑的气氛竟不比去岁先帝崩逝那阵子好多少。

才入夜,几队巡兵又开始挨家挨户地敲起了门,这段日子,朝廷从百姓手中征收了数不清的铜铁器,先开始还从周遭的县镇开始,到了现如今就连京城人家也不能幸免,城外的佃户们都在抱怨,说连垦地用的锄头钉耙,吃饭用的锅子都给收走了,名为捐献,实为搜刮,若敢反抗,官兵们便会以“逆君”之罪将人抓去大牢。

此举当然不是宣德帝的本意,只是一层一层传到下面,真正实施起来就变了味儿。

宁天弘也知道这样会有损他早年辛苦建立起来的贤名,可眼下他又别无他法,若皇位不保,徒留贤名又有何用?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麟王与西川的五路大军已压至离盛京最近的几座城池,朝廷每日都会将一批新打造出来的乌蓬连弩送往前线阵地,只可惜这图纸来得太晚了,即便手持连弩的士兵可以以一敌十,那绵绵细流般的补给又怎能抵挡得住敵军如洪水猛兽般的攻势。

当听到五座城池几乎是同时被围攻的消息后,朝堂上就已经有人开始唱衰,又因听说裴凌已经归降于麟王,宣德帝毫不留情面地痛斥了裴氏父子。裴伯晟跪伏在地,称要亲自去将那不肖子孙擒回,裴澈念其父年老且多年不曾征战,也主动请缨。

相比于裴澈,宣德帝私心里还是更为信任裴侯,再者,裴伯晟身为裴凌的祖父,孙子还敢打殺了爷爷不成?

结果裴伯晟这匹老马前脚出征不过两日,后脚就传回由言琛率领的一股西川军已将立水城给突破了。紧接着,又是麟王所率的一路军打进了宛城,不仅如此,另一边的盛璋还碰巧遇上了朝廷一支输送连弩的队伍,缴获了不少兵器。

这一日的朝上,宣德帝面容沉沉。

敌人以迅疾之速,接连破了两城,众人都心知肚明,余下的三座想来也抵受不了太久,百官束手无策,那早年被先帝打过几板子后便一直病恹恹没上过几次朝的张阁老,也已没了当年那股犟劲儿,被皇帝问及其有何建议时,那小老儿叹了又叹,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称老臣无能,随后将官帽一摘,叩首在地辞官。

有他起头,后面又有几个言官跟随效仿,不过也有人提议迁都,古来至今历朝历代也有不少迁都的例子,只可惜这个建议被宣德帝严词拒绝了,并斥了那提议之人。

这股临危不惧的气势维护住了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可下朝后,他却驱走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呆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坐在那把华丽的雕金龙椅上近两个时辰之久。

闻讯找来的苏太后与苏国舅都火烧眉毛了。

“陛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苏韶焦急之下连君臣之礼都忘记行了,指着大殿外道:“再过几日怕是连盛京也守不住了,还是快些走吧,留得青山在,怎愁没柴烧!”

“舅舅带着太后与皇子们走吧,朕不会走的。”宁天弘平静回绝,目光随后落在掌下盘着金龙的扶手上。

这得之不易的皇位他才只坐了一年,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不能将这座建朝至今的皇都白白拱手让给那些反乱之人!大不了就同这座皇宫一同化为灰烬!他宁天麟想做皇帝,那便在废墟焦土之上登基吧!

苏韶又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几句,可宁天弘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们速速走吧!朕就算败,也会在这里守到最后!”

苏太后最了解他,这是打死也不肯做丧家犬,便温声劝道:“弘儿,万莫灰心,你还没有败!你想想你手中的兵器,有这样的东西在手你还怕不能东山再起吗?你需要的是时间,听母后一言,先离京暂避,等养精蓄锐后,再来夺回皇城!”

知子莫若母,苏太后这番话准确地激起了宁天弘的几分不甘心,见他眸光微闪,苏太后又赶紧说自己已派人往济北送了信,那济北太守是苏家培植之人,全然可信,并且已做好了恭迎圣驾的准备。

在苏太后与苏国舅的轮番苦劝下,宁天弘终于动摇。

与此同时,大殿金门外的一角,覆着面具的胡装女子抿起嘴角,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开。

次日,被皇帝闲置许久的大将军裴澈突然接到了指令皇帝命他立即动身,去增援其父裴伯晟,叫务必拿下裴凌,断了麟王的补给。

将不信任的人支走,由此可见,宁天弘是坐不住了,想跑。

事情发展到现在,都还在他与麟王的预料之中,裴澈快马加鞭地赶往城外神锋营,将铁衣给揪了出来,问麟王的人如今到了何处。

铁衣想了想,回道:“已经出发了,应当……最多两日?”

不行,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