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刀尖将要触碰到裴澈的脖颈时,她的眼前又突然跳出来一个潇洒俊逸的少年郎君,用手指轻弹着她的额头,笑着唤道:“清清”。

她的心转而蓦地一痛,匕首就生生悬在了那一处,泪水也夺眶而出。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言清漓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停手了,她踉跄地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挫败感。

而此时,裴澈也慢慢睁开眼,起身。

“为什么不动手?”他看向那失魂落魄的赤身女子,静静地问。

在她今夜主动挽留他且没有抗拒他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察觉到将等着他的会是什麽了。

可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步入了她设下的陷阱,只为了蒙蔽自己。

泪划过脸颊,言清漓借着将发丝挽去耳后的动作将残泪擦去,无声地笑了笑。

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这个男人有负于她,明明自己也恨毒了他,可为什么……为什么时至今日,在他负了她又欠了她那么多的情况下,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抬起头,不再掩饰自己那强烈的恨意,眼锋如刀地朝裴澈瞥过去,“我只是觉得,若就这样让你死了,着实是便宜了你!”

眼下,她也只能将自己理不清的思绪归结为不想让裴澈这么痛快就死了,她应该让他也感受一下她当初尝过的痛苦,让他在临死前知道她是谁,她为什么会针对裴家,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取他的性命!她该让他知道天道好轮回,是楚清回来向他复仇的!

裴澈什麽都没说,下床披上衣袍去扶她。

言清漓挥开他的手,躲过他同样为她披过来的衣裳,她想自己起身,却因腿软无力起了两次才站起来,见状,他再不容分说地将她抱起。

其实在她举起匕首时,他真的想过,若是能就这样死在她手里也好,如此,应能消解她不少心中之恨。

可也不知为何她最后没有下手,而他也及时清醒过来不行,他还不能死,她还需要他的保护,至少将她安全送回到那个人身边之前,他这条命都还不能给她。

他轻叹一声:“我给过你机会了。”

说着这话,他将她放回到松软的床上,拉过被褥遮好她赤裸的身体。

他说的没错,这个机会是她自己错失的,言清漓气恨到无话可说。

外头传来那值守婆子的轻咳,提醒道:“将军,四更天了。”

若此时再不回府更衣,怕是要赶不及早朝。

裴澈转头再看了她一眼。

他要得狠,她身子狼狈,怕是稍后宫人进来后看到这一情形,她不知又要对他生出多少怨恨。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拿到利器的第一时间,是先想着如何殺了他,而不是为了麟王去伤害自己。

看来却如她所言,在亲手殺了他之前,她应是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这样也好。

……

0434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会一会他

宫中的日子就这样在表面上平静,实际却暗藏汹涌之中一日日过去。

到了望日,西川王言琛已率万余先遣部队进发至了熙河口。

此为要道,宣德帝提早做好了防范,遣凉州总兵协同熙河口守军一同在此阻截。不仅如此,他还将那一支由虎贲郎将裴凌所率领的平乱大军也调拨至此。

三路兵马汇在一处,人数庞大,可领军的三人却是不太能合得来。

按照宣德帝传来的密旨,是由凉州总兵田大荣总领,熙河口守将李克义与虎贲郎将裴凌协领。

凉州总兵军阶最高,由田大荣总领倒也无话可说,可李克义却私心里觉得,他本就是驻守熙河口的守将,且无人比他更了解这里,陛下偏偏不提拔他,反而是从外面派来个总领军,虽说只是为了应对此次的西川变乱,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憋屈。

至于田大荣那里,他与李克义都是从军数十年才爬到今日的位置,而那小小年纪的裴凌,资历尚浅,参军不足三载,就已是虎贲郎将?

并且他年初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带着自己的人跑去他凉州地界平乱,行事如此张狂,简直未将他这个凉州总兵放在眼里,偏他擒了些山匪蟊贼,陛下还多赞其有功。

田大荣表面虽也认同裴凌,心里却实在不服,认为裴凌有勇无谋,靠的都是家世与运气。

是以,这三人同守一处熙河口,意见总有分歧。

更确切地说,是田大荣与裴凌有分歧,李克义先做看客,待争议不休时再站在田大荣这边,毕竟最后有权做决定的仍是这位凉州总兵。

西川军的勇猛举世皆知,宣德帝也并未指望着熙河口一役中能全歼西川军,他此次的目的是为防,拖慢言琛的脚步即可。为此,李克义早就在西川往来熙河口的必经之路上连设了数道关卡。

田大荣却坚称此举不够,还要亲自下场。

比起拖延,他更想要一举击杀言琛。

言琛的伐帝檄文中重点提及了嘉庆关,当初慕晚意向凉州求援,他以自顾不暇为由给拒绝了,为此田大荣有些心虚,料那冷面杀神定是将他这笔账给记下了,眼下他只率一万军先遣,若不赶紧趁机将此人除去,日后难免要留下祸患。

江畔古道上,左侧丛林幽静,右侧水面雾霭茫茫。

汗血宝马上的男子战甲染血,用布条缠握在手中的冷月剑剑锋微转,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姿。bzm

这已是言琛踏入熙河口地界的第四日了,那李克义应是钻研过奇门之术,惯会利用风水地形布阵,这几日他遇到的伏击多不胜数,闯关一样,倘若此次只有他自己,怕是当真要被困上一阵子了,好在最后均化险为夷。

前方看似又陷阱重重,踏云感受到危机在原地踢踏,言琛微眯起眼眸注视前方,继而又看向白雾朦胧的江面,片刻后,他又转头看向身旁同样骑在一匹赤黑骏马上的道衣青年。

冬日里,那青年只着单薄的道袍,背负一把木剑,侧颜看去,那五官清秀流畅,气质空灵,额侧飘落的两缕碎发更是显其俊逸,那双看向前方的澄澈双目,也并未因着这几日的厮杀而沾染到分毫煞气。

星连先是观察四周片刻,而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最后他朝言琛点点头,整个人从马背上弹起,再悄无声息地落到前方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树上。

微风飒飒,他墨色的道袍若隐身于浓密的枝丫间,他一直闭目感受着风儿流动的方向,言琛也不急,命全部人都静静在原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