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攻城墙面会打滑,地面泥泞行动也会缓慢,两队羌兵徘徊在城外盯着黑石城的动静。
时雨濛濛中,寂静的黑石城仿佛一座死城,耸立的城墙痕迹斑驳,残破的城门缝缝补补,四处都透着无力回天的悲鸣。
寅时一刻,雨bzm点终于变小了,巡逻兵见时候差不多,正打算返回营地,就在此时,黑石城忽然毫无征兆地大开城门,万千将士齐冲而出,直接将他们这两队人给碾在了马蹄之下。
慕老夫人亲自登上城墙,曲将军紧盯着城下,见人都出去了,他连忙抬起手,却迟疑了一瞬,朝慕老夫人看去。
除了百姓,城里留守的共七百人,其余的全出去了,这一落,便意味着外面的人再没了退路,只能拼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乌云闭月,黑暗的原野上蹄声轰鸣,吼声震震,慕老夫人目不转睛地黑压压的人海,喝道:“还等什么?关门!”
按照策略,大军分成七路,呈线状压向羌人的营地,最大限度地阻止他们接近城池。
为了嘉庆关不落于羌人之手,为了城里百姓与家人,将士们愤慨激昂,全都豁出性命与敌人拼杀。
乌伦格桑料到慕晚意会做殊死反抗,却没料到他敢倾巢而出,且这些被困了两个多月的汉人士兵,如同刚放出笼的野狗,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哪怕身上已经中箭,仍举着盾不要命地向前冲。
乌伦格桑虽有所准备,却也被这来势凶猛的阵仗给惊到了。
很快,两军正面交手。
羌军虽勇猛,但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并没有嘉庆关将士们守卫家园的信念,自然也没有以命相搏那股劲儿,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就被压后了数里。
乌伦格桑起先是坐后指挥,后见情势不对,立即操刀上阵,并用羌人的语言大声呐喊。
慕晚莹只听得懂寥寥几个词语,但用后脑勺去想,也知道无非是威逼加利诱。
主帅出手了,羌军的士气这才高涨几分,阵型也渐渐不再混乱,且他们人数占据优势,没了先前的慌乱后,这边嘉庆关的将士们便开始吃力了。
但这也在慕晚意的预料之中。
号角声一响,几位将军立即带着各路人马后撤,慕晚莹也迅速带着她的人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当初羌人包围慕晚意那片林子才停下。
此时天已蒙蒙亮,雨也停了,羌人对关内的地形不如嘉庆关的将士们熟悉,也不知大雨过后这林子里会起雾,半数人马忽然处在白茫茫一片中,就有些晕头转向。
北风迎面吹来,战马踩进半干的泥地里时,乌伦格桑顿觉不妙,不待他发号施令,四边便火光大起。
慕晚意在言清漓的帮助下提早醒来,一醒来他就急忙跑出去,却只见到远处的熊熊火光,以及满面肃容的祖母和轻轻哭泣的妻子。
关外的羌军看到关里发出的信号,开始从北边发起猛攻,北门情况紧急,曲副将快扛不住了,慕晚意狠狠捶了下城墙,只能将所有的自责与怒气发泄在这一拳头里,随后立即赶过去。
林中大火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羌军死伤无数,但按照原计划,这场火应能烧死三分之一的敌军,抗兵相如,哀者胜矣,只要两边兵力相差不大了,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能相持不下。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正午时又开始下雨,随着火势渐小,两军也彻底陷入了一团混战。
乌伦格桑愤怒不已。
嘉庆关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已经站在黑石城的城墙上收获战果了,可眼下他却损失惨重,甚至被这些汉人疯子越推越远。
为了此战他已经投入巨大,倘若失利,莫说各部族长不会罢休,他的两个王弟也会大做文章。要知道乌蓬能雄踞关外数十年,靠的是强者为尊,可不是汉人长子为继那一套。
雨时停时歇,从正午到日落,临近傍晚时乌云终于彻底散开。
不停歇地打了整整一日,两军都已疲惫不堪,乌伦格桑将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杀敌,一部分负责趁乱攻城,如此以来,对方很容易顾此失彼。
慕晚莹一枪挑翻两个操纵床弩的羌兵后,夺了一匹塞外战马。
举目四望,四周尽是嘶吼与马鸣,不断有人在倒下,有羌人,也有自己人。
却如几位将军所言,混战之中根本顾不上彼此,她找寻不到几位将军的身影,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眼看羌军就快将他们压回城下了,后面羌军的攻城车也已架好,慕晚莹心急如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乌伦格桑一死,情势便会大大好转。
打定主意后,慕晚莹于乱军中左冲右突,马蹄不断溅起红色的污泥,一路上不知又斩杀了多少个羌兵后,终于被她找见了乌伦格桑。
彼时这羌人头子已经杀红了眼,马下倒着许多身穿嘉庆关战甲的将士,她也终于见到了其中一位将军,是她父亲身边的老人了,此刻已经身首分离,被尖刀贯穿了眼睛。
慕晚莹霎时被愤怒冲红了双目,纵马挺枪上前。
乌伦格桑认出来人使的是慕家枪法,他立刻精神抖擞,只战了五个回合,对方便被他打落下马。
慕晚莹摔在地上前急忙滚了两滚卸力,不料还没站稳,三尖两刃刀就到了眼前,她连忙抬枪格挡,可这羌人力大无穷,一瞬间她的缨枪就弯了,紧接着侧腰一痛,人就飞了出去。
塞外铁骑名不虚传,马与主人同心,方才她是被乌伦格桑的战马给踢出去的,慕晚莹捂着腰侧不断吸气,勉力站起身,便见乌伦格桑正高坐马背上诧异地看向她。
可很快,那人便放声狂笑起来:“看来慕晚意果真是山穷水尽了,竟连女人都给送上了战场。”
慕晚莹这才发现自己的兜鍪在方才的滚落中掉了,她不擅枪法,索性扔枪拔剑,不甘示弱地讽回去:“对付尔等宵小何须我大哥出马!”
乌伦格桑是知道慕家还有个女儿的,闻言他不屑道:“回去叫你大哥来,女人不配做本王的对手。”
慕晚莹被他激怒:“配不配可由不得你做主!”
说罢纵身一跃,直取马腿。
骑马不利近战,不多时乌伦格桑便被迫弃马,下马后才见各自真章。
慕晚莹知道这羌人力气大,拼体力的话她必死无疑,于是,她尽量避免与之硬碰,而是利用自身的轻盈敏捷去攻其死穴,招招狠辣,想要速战速决。
可乌伦格桑并非只有蛮力的莽夫,二人周旋许久,她仅是伤到了他的皮毛,他却将她伤得不轻,一瞬间的焦急分神,她便又被一刀伤了右手,并被狠狠地踹了出去。
慕晚莹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右手背皮肉外翻,伤口深可见骨,方才若是她再晚些躲开,这只手怕就没了。
而乌伦格桑这头,看似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他心中却震惊不已。
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人竟能逼他使出全力,这慕家小姐可谓是他见过的功夫最厉害的女人了,不,甚至大多数男人都不如她,若不是他仔细研习过慕家的路数,想必方才他已经成为她的剑下亡魂了。
乌伦格桑不敢掉以轻心,终于正视起慕晚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