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是子阳哥哥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还依然让你与楚家背负着罪名,是子阳哥哥没用。
裴澈压下无以复加的自责与心痛,睁开眼,眸中闪过清明透悟。
既天子不愿翻案,那他便自己去查,有朝一日,他定要还给她和她的家人一个清白。
小厮在外轻轻敲门:“世子爷,小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小厮便被人拨到一边,书房的门紧跟着被“当啷”一声推开,裴澈在来人拐进内堂中前便将瓷瓶收进怀中,随手拿起一本兵书放在面前。
懒散少年看了书案后的男子一眼,吊儿郎当的坐在长桌前,两条不安分的长腿刚要搭在桌子上,却在看到裴澈抬起的眼皮后,悻悻的放了下去。
不过他语气依旧是不耐的:“小叔,你喊我来若是为了训斥就免了,老太太已经絮叨了我大半日,耳朵都长茧了。”说着,他还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裴澈早已习惯裴凌这幅目无尊长的行止,却仍是淡道:“那是你祖母。”
武英侯老夫人向来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嫡长孙疼爱有加,因心疼裴凌从小未能长在膝下吃了许多苦,又因他无需承袭爵位撑起武英侯府的门楣,对他便事事纵容,索性武英侯府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裴凌惹下的那些祸事最终都被侯府的名头给压了下去,也未有多大影响。
只不过这次他打的是未来的陇江王,虽苏家人念着姻亲关系未曾将此事闹大也未曾过多难为于裴凌,但他动手在先仍是有错,裴老侯爷怕这小子日后更加无法无天,便罚他去给陈戬亲自道歉。
可裴凌说什麽也不去,还扬言那位“表弟”喊他野种,他要见一次打一次,气的裴老侯爷将他赶去祠堂罚跪,结果还没跪半日,裴老夫人便心疼的不行,将人召去了身边说教,可这小子还嫌烦不领情,宁愿回去继续跪祠堂也不听教诲,将裴老夫人气的差点又旧疾复发,裴澈这才将人喊到了书房。
武英侯府中能管束这小子一二的,也只有他这个小叔了。
“你们既怕我惹事,当初就不该将我找回来。”
裴凌对裴老夫人中仍是有些埋怨的,他娘当初坠马车身亡后惹出了被匪人污了身子的风言风语,裴老夫人便在裴渝世子死后差点要替子休了妻,以全侯府颜面,索性后来被裴澈阻止了。
“不如你们将我送去军营算了,我这一身蛮力适合发泄在殺场上,免得留在府中徒惹你们心烦。”
裴凌身上到底流着裴家人的血,骨子里对战场有着天生的狂热,只是他生父裴渝世子当年便是战死殺场的,裴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这个嫡孙涉险,且裴家如今出了裴澈这一员大将已足够光宗耀祖,故裴老夫人只允许裴凌做个玩玩闹闹的京师卫小统领。
裴凌以为裴澈也要像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那般指责他打陈戬之事有错,可裴澈却根本提都未提此事,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令裴凌觉得他还不如提提此事了。
裴澈将裴凌手上那根对着一盆无辜剑兰戳戳涂涂的狼嚎取下扔进洗笔池,颇为疲惫道:“燕召,你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母亲为你相看了几家小姐,过几日会邀到府中赏菊,届时你找机会瞧一瞧,若有合眼的便将婚事定下吧。”
裴凌听到“娶妻”二字,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影子,只是那影子闪的极快,令他自己几乎都没有察觉,他脸色一变,心火骤起:“小爷不娶!若你们非逼我娶,我便将那与我定亲的女人丢进护城河里去。”
平日里裴老夫人念叨此事也就罢了,没想到他这小叔也开始盯着他的亲事,裴凌颇为恼火。
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叔”遠没有六年前的“小叔”讨喜,虽说六年前他也总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压他一头,但比起如今这个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的“小叔”,裴凌觉得还是当年那个日日接受他幼稚的挑战、开朗如朝阳般的“小叔”更为有趣。
“你过了年就要弱冠了,宁朝其他如你这般大的男子在你这个年岁早都娶妻生子。”裴澈无视自己侄子殺人般的目光,转述着裴老夫人交代给他的重任。
裴凌嗤笑一声:“就和你当年一样呗?如今也要硬塞个大户妻子给我?”
第九十五章可怕的反思
见裴澈脸色猛然一变,惨白的如同死了三日的尸体,裴凌到了嘴边的嘲弄又慢慢咽了回去,他有些不自在的转开了话头:“.....便二十呗,谁说二十就必须要娶妻言家那位小公爷如今都;二十五了,如今不也仍是光棍一个”
也不知为何,他拿出来举例的人选莫名就跳出“言”这个姓氏。
裴澈的脸色依旧难看,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肆意狂妄的少年了,不会因被晚辈刺到了痛脚便要与他一般见识。
“言将军乃是朝中无可或缺的勇将,他的婚事除了他自己与皇上外无人能做主,你有何功绩如何与人家相提并论”
这次裴凌是真的忍不住想要嘲讽:“小叔,你从前不是最喜欢与那个言琛较劲怎的如今倒是对他开始惺惺相惜了”
同为盛京双绝,裴澈与言琛又是同窗,盛京许多人都将他二人放在一起比较。
不过裴澈与言琛这两位当局者都从未在意过外界的言论,二人平日也无过多交集,只偶尔比拼剑式,至于何时开始他暗中与言琛较劲,还是与楚清相识之后。
楚清有一次曾在裴澈面前称赞过言琛容貌卓绝,生在了许多女子的审美点上,且越是如他这般清冷孤傲的男子越是容易牵动少女们的心,所以京城才会有多如潮水的少女对他芳心暗许。
当时他与楚清才刚刚相识不久,只是互生情愫还并未袒露过心意,可他听了这话仍是气闷不已,在心中第一次疯狂的生出了对言琛的妒意,还有了与之一较高下的想法,这之后他便总是事事比照着言琛,什麽都想强过他,以在清清面前争个夸赞肯定。
之后他们在一起,清清便极少再提及言琛这个名字,他也便不再对与言琛暗中比试而执着,只是有次竟被他发现那丫头偷偷跑出去一睹言琛风姿,他当即便气的两日未曾与她说话,那丫头似是故意不知他生气,一点也不着急,还与苏凝霜两人游湖赏花,好不自在。
后来是他先坐不住,巴巴的跑去向人低头认了错,那丫头才绷着坏笑戳他胸口:“眼睛长在我身上我爱看谁看谁,看你以后还敢与我怄气。”
他好不容易消散的嫉妒又生生被挑起,只是这回他不敢再与她冷战,而是将人扔上马背带去了郊外,在为了向她道歉而准备的百花丛中将人压在身下足足欺负了五回,从午时做到了天黑,在她娇吟红透着脸哀求着“错了再不敢乱看”后才放过了她。
那日她回去后险些被楚大人训斥晚归,还惹了轻微风寒,令他自责自己的冲动自责了两个月都不敢再碰她,可清清却从未怪他。
心口的绞痛再次狠狠袭来,裴澈面不改色实际暗中咬紧牙关将那痛意忍了过去。
如今再回首当年的年少鲁莽,与言琛无谓的争风吃醋,实在是幼稚的令人不忍直视。
在家国大义面前,言琛也是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铮铮男儿,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这样的男子,是值得世人敬重的。
见裴澈又是陷入沉思久久不言语,裴凌的耐心耗尽,直接撂挑子不干:“总之休想让我随便娶妻,我的婚事只能由我自己做主,你不行,祖父祖母不行,天皇老子也不行!”
对于裴澈口无遮拦的大不敬言语,裴澈第一时间没有斥责他,反而微微吃惊。
从前若提到“娶妻”,裴凌向来都是果断拒绝,还声称自己最厌恶bzm莺莺燕燕的女子,这辈子都不会娶妻,可今日这话竟是有些松动了?
不是不娶,而是要对自己的婚事做主。
裴澈敏锐的察觉到裴凌态度的转变,可还未等他询问是否是有了心仪之人,那狂妄少年便已邁着大步走了。
裴凌今日心情极差,被安排亲事是一回事,更扰他心烦的是昨日与言清漓的不欢而散,一直到今日都令他觉得不爽快。
按说往日若有哪个女子敢当众打他一巴掌,他就算当时忍住不计较,事后也定要想法子整人一通。
可他被言清漓打了后,如今非但没有想报复她,甚至还时不时会冒出可怕的反思他昨日的话是否说的太过分了?是否是他的语气过于凶狠将她吓到了?不过就是一巴掌,她一个弱女子,就算用了全力打都不疼,他怎麽就说了那样狠厉的话呢?
言清漓转身离开时憎恶的眼神令裴凌心乱如麻,直到出了书房将迎面走来避之不及的小男孩撞翻了他才回过神。
“冲儿!”苏凝霜伸手不急,裴冲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