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牧星野眼神躲闪,答非所问。
“是什么是?”言和看他这个样子,平复好的情绪又被一口气提起来,“还不上怎么样?!”
牧星野从小就很会气人。或者说,只气言和一个人。
说来也怪,人前披着一层克己复礼、温润如玉外壳的言和,常常遇到牧星野就极速龟裂。
高中辅导作业,把牧星野的书从二楼扔下去;户外郊游,把牧星野挂在树上,不求饶就不让他下来;家里举办宴会,把他反锁在阁楼里不给他吃饭。
牧星野又哭又闹,找大人告状,找朋友诉苦,然而人人觉得他活该。
他抄别人作业,还在书里夹纸条,写着给女生表白的火辣字句;在户外脱得一丝不挂游野泳,还要跑到山头上扮原始人,全身上下只在脖子上挂了一圈树叶子编织的项圈;宴会上把死掉的麻雀扔进追求言和女生的裙子里。
别人都看到他常常把言和气得七窍生烟,但看不到的是,言和第二天就买了新书给他,还手写了一封新的情书夹在里面;后来又找了没人的偏僻山野,陪他疯了一整天;在反锁的阁楼里,将他按在门上亲了又亲,不让他吃饭但可以吃别的……
所以大家发现,两个人气来气去,反而越来越像连体婴黏在一起。
牧星野尴尬异常,唯唯诺诺,小小声地说了句话。
“什么?”言和靠近了一点。
牧星野迅速抬眼看了看言和的脸,心一横,说:“还不上的话,以后都要跟着他。”
“做他的情人。”言和给出肯定的答案,其实也早有预料,“他想让你心甘情愿做他的情人。”
言和对此下了定论,并没有多惊讶,神色平静地问:“合同呢?”
第20章是不是操的心有点多
牧星野把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简单收拾了下,又把行李箱找出来,把东西都放进去。他不敢放太多,所以箱子还是空荡荡的。
然后,他就坐在卧室床上发呆。
言和还在他家狭小的客厅里打电话,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边说话一边踱步,不急不躁,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情绪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
客厅茶几上扔着那份薄薄的合同,刚才言和已经把每一张都拍了照片,给他的律师发了过去。现在正在跟律师通电话,说的就是这个合同的事。
牧星野试图从言和的表情上找出事态严重或者轻微的证据,其实严重与否他也不在意,毕竟这份合同都签了五年了,就算严重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他在意的是言和会产生生气、恼怒、鄙视或者恨铁不成钢等等针对他的一切负面情绪。
其实昨天那样鲜活的、有情绪的言和,他现在想想挺珍惜,尽管昨天怂得一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言和在客厅里喊他过去,问他收拾好了没,收拾好了就走。
牧星野点点头,去卧室里拉行李箱。临走前检查一遍电源和燃气,把窗户都关了,这才跟在言和后面下楼。
言和又接了个电话,边下楼梯边说,因此走得很慢。牧星野跟在后面,两只手抓着箱子,动作别扭,一步一停,箱子打在小腿上,传来很轻的、有节奏的“噗噗”声。
大约是这声音太刺耳,言和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侧头去看牧星野。
牧星野立刻停住脚,下意识把箱子往上提了提,让它远离自己的腿。那表情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感觉,嘴巴微微张开,愣愣地看着人,样子特别傻。
言和把电话放回口袋,从胸腔里叹了一口谁也听不见的气,伸手将箱子拿过来,加快步伐往楼下走。
“这个合同本身就带有极强的随意性,”言和开车的手很稳,车速适中,谈话的语速也平缓,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律师说只要把钱还清,后续没有麻烦。”
他猜测,当时万顷对走投无路只能求他的牧星野并未下死手,倒不是出于良知,或许只是觉得牧星野再折腾也翻不出花来,所以根本就懒得在合同上动手脚。
倒是省了言和不少工夫。
接着,他停顿了片刻,才说:“刚才,我让律师以你的名义给他打了钱。”
言和没看牧星野,也知道他错愕当场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他随后说了一个数字,大约是有一个很长的零头。没有像有钱人那样,甩出一把钞票说“不用找了”,而是“我欠你多少
,就还你多少,少一分不会,多一分休想”。
“牧星野,你和万顷,”言和说,“以后没有关系了,也别再见面了。”
用了三个小时,牧星野又坐到了言和家的客厅里。
早上吃完饭,言和就带他去了白沙河小区拿合同。在他那个小小的家里逗留了大约一个小时,言和处理完了合同的事,又带着他和一箱简单的行李返回澜苑。
至此,困扰了牧星野五年的合约,被言和用时一个小时解决了。
言和送下他,自己去上班了,临走前把房间密码告诉他,也没再说别的。
牧星野却还像做梦一样,大脑里一下子接收的信息量太多,有些宕机。
从昨晚被言和带回家,到今早上言和带他回白沙河拿合同,然后又让他收拾行李过来暂住,还帮他把钱还了。他都处于一个恍恍惚惚的状态,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砸晕了。
他一个饿极了的人,反而看着这硕大的馅饼,不知道怎么下口。
他心想,言和是在意他的,担心他的,或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
是吗?他问自己。
是……吧!他疑神疑鬼。
他又想,刚才回来的路上,言和说得很明白:“你暂时搬到澜苑来,万顷不是肯吃亏的人,我怕他还会找你麻烦。”
还说:“钱的事情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慢慢还我,反正还万顷和还我都一样,至少我不会逼着你一年之后做我的情人。”
虽然最后一句话从言和嘴里说出来,带了点冷淡的讽刺,但牧星野却无端端有点羞赧,甚至抽空走了个神儿债主是谁怎么能一样呢?
可随后,他又觉得自己太无耻。说不定这就是朋友间单纯的帮忙,根本就没有那“一点点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