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若存一抬手,肃声道:“钟某明白了,定为道域尽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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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地界。

轰隆一声爆响,一股庞大的光芒在地陆上肆意的宣泄,以一道紫衣身影为中心,如浪潮般向外冲去。数位功行不济的道人被光芒卷入,顷刻间便尸骨无存,而那零散的法坛也在强悍的力量冲击下,彻底化作废墟。

“还不够,就算吞噬再多,也不够将你推到大乘期。”绘彩面具在越兰泽的身后左右摆荡,清泠的声音中没多少情绪。

越兰泽不理它,随意找个地方盘膝打坐。她原先在紫微宗中动手的,不过渐渐的,那些同门警觉起来,倒是不好再下手。再加上得知越昙已经离开佛国,越兰泽便也来到两宗交界之地,只遥遥地望着那一眼不见边际的道法。而附近建造法坛的太乙道人,便都成了她的资粮。

“你还在等待什么?”元母又问。

越兰泽垂着眼睫,良久,才答非所问:“替我找个人。”

元母:“谁?”

越兰泽悠悠道:“付江愁。”这个名字她听得次数很多,人人都将她跟谢寄愁相提并论,可终究是谢寄愁的影子。但是她没在阴暗中渐渐地失去自我,齐物峰上的反叛意味着她自我的觉醒。越兰泽想要见她一面,看看能够达成合作事宜。没等元母应声,她便掐起法诀着手推演,她自己其实也能掐算,但远不如在元母的助力下推演的结果准确。

元母为天道之化,越兰泽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数日后,越兰泽抵达天泽山脚下的一座附属小城,付江愁就居住在这里。

当日在齐物峰与各宗派对上,付江愁趁着局势大乱的时候,率领着同门悄悄离开。而后虽传出边玉沉将她们都逐出太乙的消息,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措,也没人要将她们拿回废去功行。付江愁也便停留在太乙城中。法坛之事用不着她们来帮忙了,她们便混迹在凡民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陡然间出现在庭院中陌生的紫衣人让付江愁心生警惕,她没见过越兰泽,却认得出那一身紫微宗修士才常穿的紫金色日月云纹法袍,她还以为是太上法会改变主意,要将她拿住问罪。“足下是?”付江愁背脊紧绷,在修了龙虎玄经后,她的血气极为充盈,不像剑者的漂浮不定,自有一种稳与定。

越兰泽朝着付江愁打了个稽首,微微一笑道:“越兰泽。”她的面貌跟越昙有几分像,只是线条要比越昙稍微凌厉冷锐些。在修了造化千夺经后,她的周身多了股阴沉的气息,越发地生人勿近。

乍一听闻越兰泽三个字,付江愁眼皮子一颤,心中惊惧越发浓郁。她听过这个名字,紫微宗已经下达追杀令,道她堕入邪道之中,天地共弃。付江愁看不穿越兰泽的修为,她脚步悄悄地往后一挪,故作平静道:“足下来此做什么?”

越兰泽微微一笑,说:“来跟道友谈一场合作事。”

付江愁:“我与道友恐怕没什么好谈的。”

“是吗?”越兰泽扬眉,她肩畔的元母紧跟着柔声道:“难道你不关心太乙道场的两个人吗?据我所知,太上法会诸大乘宗师,已经着手要联手杀死她们。”

“不可能。”付江愁断然道,她打听来的消息,是太上法会和佛国首座立下契约,划定道场范围,此后两不相犯。

元母又说:“真的么?那太乙道场中为何要布置断龙阵呢?”

第76章 群星无量。

“断龙阵的”与“锁龙阵”一字之差, 效用却完全不一。“锁”在于囚困,“断”在于断命。

付江愁于阵道研究甚少,可也听说过断龙阵之名, 神色微微一变,望向越兰泽的目光变得凝重。“那人是谢寄愁,不是鬼主, 她已经同意留在道场不出了, 道域各宗派应当不至于对她下手。”付江愁如此说道,只是她心中忽然间冒出另一个声音, 不住地问“当真如此”吗?

“她以自身镇压幽川,谁知道会不会有一日她被幽川同化,成为真正的鬼主?化作道域行走的灾劫?”越兰泽觑着付江愁的脸色, 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似是在嘲弄她的天真, “比起能够借着谢寄愁‘行走’的幽川, 还是死物更好, 不是吗?你当真觉得太上法会要去冒这个险?”

付江愁心神动摇,两种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交织,她迟疑片刻, 道:“道域各地已经筑造法坛, 一旦幽川落下, 便可形成互相通联的大阵法,将幽川恶气阻绝在仙城外。而各宗派道人也可以法坛为依托, 驻守前线,千里遁形, 不过一瞬。如今准备难道还不够吗?再说了,师太乙边掌教也不会同意太上法会如此举措的, 毕竟令人心寒。”

越兰泽冷冷一笑,语调讥讽:“你为何觉得边掌教不会同意?在她的眼中,难道不是太乙的事业最大吗?她牺牲了一次越昙,难道不会再牺牲一次谢寄愁吗?”她憎恨的人太多,其中边玉沉的不作为也让她心绪激荡不平,不管是谁,都是欠了越昙的。

“那、那我要如何做?”付江愁到底是被越兰泽说服了,她轻声问道。

“也不需要如何,只是给她们一个遁出天罗地网的机会。”目的已经达成大半,越兰泽话语轻快起来,喜色从眉梢透出。她眼神闪烁着,微微拔高声音道,“太乙道场在太乙、紫微宗相邻的群山中。那处移来数条灵脉,与两宗的地气相连。要知道最好的大阵便是与元炁地脉交织,自成一环。如果太上法会没有动静,你什么都不用做。可她们要是动手了,我希望你能够在太乙这处撬动地气,将圆满无缺的断龙阵给毁坏了。”

付江愁一颔首,又问:“那我要如何撬动地气,毁坏阵法?”

越兰泽伸手一拂,顿时手中出现一幅画轴,她一展开,便见太乙道场群山如卧龙,浮动着点点璀璨的光芒。她轻轻在道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点,同付江愁道:“这些都是地气薄弱处,可以用太乙的道法将其走向稍稍偏移。”

付江愁扫了一眼,了然于心。附近并没有太乙法坛在,不会与太乙同道碰上,更不会摧毁法坛。如果这样做能够帮助谢寄愁、越昙,她当然愿意施为。不过,她希望那样的事情最好是不要发生。从越兰泽手中接过画轴,付江愁道:“我明白了。”

越兰泽见付江愁如此好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躬身一拜道:“越某在此谢过道友,大恩大德,日后必定还报。”她这里做了两手打算,付江愁依照承诺行动最好,若是不成,那就只能她亲自去做了。她的功行在短时间内升不到大乘,可她依旧不想服用留给越昙的三洞真炁。实在没有办法,她会选择戴上那张面具,成为元母的寄身。

山中道场,谢寄愁和越昙已经摸清楚八十一根锁龙桩的所在。以她们的道行花点时间,还是能够将锁龙桩拔出,但是这么一来,被腾挪来的灵脉会瞬间失去约束,在道场中肆虐,冲击天地,造成山体崩裂。几条灵脉爆发的力量不亚于大乘期修士用尽全力的一击,就算是谢寄愁也不愿意去冒险。锁龙桩定压灵脉,给了她们洞天福地的同时,却也约束着她们。

细雨绵绵,屋檐下雨线连成排,落在地面荡开一圈圈涟漪。谢寄愁和越昙清理了洞府,可又在道场中搭了间木屋,四面种植着山中移植来的奇花异草,越昙时常坐在木栏杆上,感知着山中吹来的风。

此刻微雨,她探出去的身躯收了回来,可手掌仍旧在雨中,感知着细密的清凉。脚步声传到耳中,她的视线从荡开的涟漪上挪开,凝视着谢寄愁道:“雨中的灵机很是充沛。”

谢寄愁抿了抿唇:“有人催动锁龙桩了。”抬起头仔细看,便能见八十一根锁龙桩化作光柱冲破雨帘,状若一条冲霄而起的飞龙,只是不得不自由。这意味着山中的锁龙阵被催发到了极致。有人不希望她们离开,可她们暂时也没有想离开。那是一种预防?还是道域各宗派另有所图?

“预感太坏。”越昙叹气道。

“那就不去想。”谢寄愁不假思索地应声。

“好。”越昙点头。

谢寄愁轻轻一笑,她抓过越昙的手,替她擦去掌上潮湿的雨水,说:“外头风凉,回屋去。”对修道士尤其是已入大乘期的宗师来说,哪还有寒暑在?只要她们愿意,所在之地可四时如春,也可终朝不见风雨来。

越昙眨眼,她垂眸望向两人交握的手,跟上谢寄愁的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快活地笑着,询问昨日才酿的酒几时能好。

“等下一个春天到来。”谢寄愁如是说。

可她们没有等到下一次春天,在锁龙桩被催动的一个月后,七道长虹在太乙降落。从虹光中迈出来的犹如仙人般飘渺高华的身影,恰是云流声、问天垣一种。

待客之道可不是用来迎接恶客的,能维持一丝冷淡的笑,已经是谢寄愁给了她们极大的面子。双方相距数丈,可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尽数显露。谢寄愁将越昙拦在身后,故作不解地询问:“诸位是来送修炼宝材的吗?”

云流声对谢寄愁打了个稽首,道:“很抱歉。”

这三个字将云流声一行人的来意彻底彰显了出来。谢寄愁垂着眼睫,笑容变得极冷。“你们是来杀我的。”她说得缓慢,吐字犹为清晰。

云流声:“你从天涧中走出来,身负幽川,与之联同一体。此刻你还是你,可下一刻呢?谁知道如何。”她眉间露出一抹歉疚的神色,又道,“天之轨推演的结果告知我等,你会给道域带来无穷的灾劫,很抱歉,我们只能选择牺牲你。”

越昙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凝视着云流声,皱眉道:“你有什么权力替人做决定?”

“没有。”云流声不假思索,她将袖子一荡,掌中顿时出现一柄法剑,她道,“所以我等靠的不是理,而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