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洗漱过后,沃南枕着双臂,思绪荡然,浮离着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心潮。
阖眼入睡时,已近更阑。
自记事起,但凡能睡个安稳觉,他无有一日不入梦。
起先梦到最多的,是那冲天的火光,吞人的黑色烟雾,或是露宿街头时檀儿那张总是脏兮兮的脸,以及抱着他饿得直哭的画面。
而待胞妹成婚之后,再于梦中纠缠他的,便是反反复复,与今日那人相关的场景。
那年入夏,他被神卫兵堵截着,眼看已无退路之时,她拼死带他逃出生天,再将重伤的他拖去了家中调治。
她虽救他,却如同趁人之危的宵小。趁他难以动弹,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像是用目光在爱\\抚于他。
没有男人会愿意被女子投以那样的打量,他尤其不喜。
而对她的关注,始于她的口无遮拦。
但凡在门派中遇见她,十有八次都是听见她大言不惭地说要睡他。这样无尽佻薄的话语令他反感,便愈加不愿同她有什么牵扯,连说句话都下意识觉得麻烦。
后来为了还恩于她,算计太子之后,他将她自那乱葬岗中扛出。
也便是那回,与她有了想象不到的接触。
滚烫的肌体,手臂被掐出的痕印,以及事后扑体的晕眩感,历历在目。
……
夜与日交替,次日下昼有人给胡飘飘递话,说是彭老夫子找到个合适的人,可以给允澄当西席。
彼时胡飘飘正躺在庭院中晒太阳,而允澄则坐在旁边替她遮着团扇,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胡飘飘问儿子:“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子?”
小娃娃做什么都认真,当下很是用力想了半晌:“想要个凶一点的。”
“凶一点的?”胡飘飘还当自己听错了,视线滑过去:“你是手板痒了,想挨几顿戒尺?”
小家伙坐在凳子上,两条短腿晃晃荡荡:“阿娘不是说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么?儿子想学凶一些,以后不再被人欺负,不让阿娘替我操心。”
胡飘飘嘴角颤了几颤,默默转过头,撇着嘴角闷笑开来。
小孩儿家,古古怪怪。
彭夫子举荐的人来得倒快,落阳投到帘幙上时,便出现在了西月楼。
来人身形傲岸,着一袭长衫,面容浸在摇撼的树梢下,双目有如一汪黑深的潭水。
胡飘飘惊讶地张了张嘴:“你……”
“彭夫子举荐的人,便是我。”沃南直视着她,缓缓抬步,走入余晖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这文又名《六幺门之色女联盟》
等有空了,我一定把那晚给写粗来
第119章夫子几时 【第四章】
---------
“你不是要回泰县?”胡飘飘这样问道。
“彭夫子对家父有恩,现他老人家孤身在永州,膝下无人侍老,我理当替父偿恩。”沃南眼眸不避,答得泰然。
日落无风,胡飘飘站在匝地的浓荫中直视着他,良久,轻轻捏了捏儿子的手:“澄儿,唤夫子。”
这般,沃南便在西月楼住了下来,当了允澄的夫子。
胡飘飘尊师,给他安排了西月楼的上房,好吃好喝供着,再于后堂腾了间书房,作为授课之地。
西月楼开在永州已逾三年,想来该经历的事也经历过,食客大都知道胡飘飘不是好惹的,偶尔有人喝大了撒撒酒疯,多半也有同行之人会及时劝阻。
倒是住店的客人偶尔有那邪性的,见她寡身带着个孩子,便贼眉贼眼地打探私己。但西月楼的伙计都挺硬气,但凡察觉住客的意图露骨了些,轻则甩脸,重则直接给人往外赶。
底气源自掌柜的默许,更少不得有那份护主的真心。
胡飘飘性悍,斥起人来动辄就是要扣工钱。那两个眉头蹙做一堆,几句话便训得小伙计们鼻子眼睛落一地,点头呵腰地只敢赔笑。
但遇见有急事要支个工钱什么的,虽她骂骂咧咧,但也会松手给钱。
看着刻毒不饶人,实则比那绵里藏针的要好相与。
“哟,南夫子。”潘三从后堂出来,揣着从胡飘飘那里支来的工钱,嘻皮笑脸地跟沃南打招呼:“您这是要出去?”
“检查允澄功课。”沃南惜字如金,径直往后堂去了。
潘三搔了搔下巴,走前几步跟帐房先生嘀咕:“你说这南夫子也不像缺钱的,怎么巴巴地跑来给小掌柜当西席?”
“摆明是冲着掌柜的,你还瞧不出来?”帐房拔着算盘珠子,偷闲跟他搭话:“那南夫子啊,跟咱们掌柜的铁定有不寻常的过往。这回可好了,不知打哪儿钻出来个旧相识,依我看啊,高大官人八成悬了。”
见潘三苦了下脸,帐房拿手点他:“怎么着,这是惦记自个儿往后,再拿不着高大官人的打赏了?”
潘三忙不迭摆手:“害,瞧您这话说的。兹要是掌柜的愿意,她拣哪个咱都没话说是不是?”
帐房瞥他一眼:“你支银子干什么使,不会又要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