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字字重重的指责之下,陈夫人泪水绵绵,态度霎地尖锐起来:“大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知自那野种去了秦府我便无一日好睡?可知她存意拿话激我?又知我这颗心都要急烂是什么感受?我只恨当初手不够狠,没有亲手掐死他们兄妹,否则哪有她步步为营算计我的这一天?!”
秦大将军敛了敛眸,在她的低声嘶叫里终于失望透顶:“我知你怨秦府亦怨我,但我也只挨你这一回说,若再多听一句怨我或怨秦府的话,我这便让人将陈沧唤出来。”
“不劳大兄唤,陈某这便来了!”有急朗的声音传入花厅,是陈沧匆匆提袍入内。
见妻子泪凝如血,陈沧立马上前将人拦护住,又皱眉向前:“不知音儿如何开罪了大兄,令大兄漏夜过府不说,还如此大动肝火?”
莫说陈沧了,外间陈府下人喁喁的猜测,也在这夜色之中密密隙隙地滚动着。
秦大将军将视线停在妹妹妹夫身上,移时开腔:“二妹,到底兄妹一场,我也不欲追究你了,来此更不是与你对质的,不过想告知你一声,与你的血脉亲情便到此为此了。日后,你一切好自为之吧。”
这便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了!陈夫人身子一软,几要晕厥。
陈沧如何见得妻子受这样的委屈,也是气得险些头昏,当即咬牙硬声:“大兄何必这般吓唬人?想来不过最近听得陈某人困于囹圄,生怕受我诛连,才特意跑来撇清关系?你且放心,倘我当真受制,也必不劳驾秦府出面!”
这番话掷地有声,足够砸出泼天涟漪,然而秦大将军并未再言语,而是直接迈脚出了花厅,离了陈府。
一个晚上,已够发生许多事了。
星子亮似莹腹,月光有如霜降,于自家府邸门口,秦大将军遇着了等侯已久的九王爷。
此时造访,用意不言而喻。
跨步下马,秦大将军心中苦笑不迭,想母女二人当真有些地方极为相似,比如同样有心计,也同样……有位无任维护的夫婿。
两厢一作比,倒显得他是个十足的恶人了。
第73章 既然你不想娶我 我去找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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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此来, 是怕末将对檀儿发难?”执礼过后,秦大将军如此发问。
景昭苦笑着,先是将秦元德今日去寻他的事给说了, 方道:“如今檀儿已知身世, 本王思忖许久,怕她心生怒意这才趁夜过府叨扰,倒是不明白大将军话中何意?”
秦大将军倒也不戳穿他煞费苦心找的托辞, 略过几句后, 二人便一前一后进了秦府, 上了早前叙谈的楼厅。
沃南已不在, 甚至秦元德都不知去了哪里, 唯有沃檀还留在原地。
一见秦大将军的身影, 沃檀便站了起来,目中敞亮。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孺慕与乖顺当真结合得那样天衣无缝,能令秦府众人毫无察觉,左不过她拿准他们不愿去深究罢了。而她仗着秦府人的愧与疚, 扮着憨纯无知, 实则步步都在按原定的计划走, 不曾因秦府人待她的好而生过动摇。
“大将军……”沃檀才唤了这么声, 便又见得景昭:“你、王爷怎么来了?”
“来向你赔情。”景昭一脸愧色地迈近她:“泰县之事, 我确实早便知晓。隐瞒于你, 总归是我的错。”
“……”沃檀抿抿嘴,撇开眼道:“先起开吧, 一会儿再收拾你。”
待这对小儿女说过话, 秦大将军目视一圈:“南儿……你阿兄走了?”
闻得他问起阿兄,沃檀立马板直了腰身:“大将军,事情都是我做的, 打从一开始我就动机不纯。您想怎么处置我都接着,把我打成重伤、赶我出府让我丢了身份再嫁不成王爷、让我在所有人跟前丢脸我都认了,但别为难我阿兄,满肚子坏水的是我,跟他没有半毫关系。”
听她把自己的下场安排得井井有条,秦大将军目光凝住。
片时楼板起了动静,是秦元德回来了。
见秦大将军与沃檀俱是站着,颇像是对峙,他一时紧张起来:“爹!”
匆急上到近前,秦元德才又瞥见景昭,只得转步去揖首:“末将见过王爷,王爷这是……”
“来请罪。”景昭言简意赅:“小秦都帅不必理会本王。”
“……”怪不得站这么角落。
既他说不必理会,秦元德也便没再多说什么,拧身站去沃檀跟前:“爹几时回来的?”
眼见儿子挡住外甥女半幅身子,明显也是生怕自己向这外甥女发难,秦大将军默默摇头:“方才去了哪里?”
这话是问秦元德。
眼见父亲面色虽差,但瞧着也不似要翻脸指斥檀妹,秦元德心神这才松泛了些:“回爹的话,儿子方才送祖母去了。”
提起老太君,秦元德便将她老人家突然逛来这楼厅,且拉着沃南长长短短问了半日,愣是把人给问跑了的事。
听罢秦大将军默然片刻,再度将视线投向了沃檀。
若说她有心计,可无论是祈她不知实情,还是盼她虽知实情却能毫无芥蒂认亲归府,他这个做长辈的,又哪里算得上问心无愧?
目光渐有些失神,秦大将军声音发钝:“早先你阿兄因曹相孙女之事被官衙追捕时,我便该有察觉。只那时我到底不敢深想,以为陈沧欲替筝儿铺路,才示意六幺门对那姑娘动手,而你阿兄则是受门派所指……”
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悄了片刻,才又叹了口气道:“那样的话莫要再说了,秦府到底是你们兄妹的外家,往后你嫁去王府,这处,便是你的娘家。”
“您……不赶我走么?”沃檀目光浮动,探询有,诧异也有。
秦大将军错开眼,迈脚去了景昭跟前赔礼道:“还请王爷恕末将失礼。天时不早,末将今日有些倦了,便由他们兄妹二人代为招待王爷罢。”
一场闹事,就此终了。
秦元德与沃檀大眼瞪小眼,见沃檀身子一晃便要走向自己,他收了收贴在身侧的手,寻了个有事的借口,也便仓皇遁走了。
思潮错综如麻,各方的心绪都太过复杂,然而谁对谁错,哪方占理哪方过分,恐怕神仙也难理得清。
沃檀低头缠了半晌的手指,一偏头,看见张晚娘脸。
她纳闷地上前摸他肚子:“吃错东西了?”
景昭侧身避开那大剌剌的手:“赶你出府让你嫁不成我?这话说得也太顺畅了些,怕不是从一开始,你便没真想嫁我?先还说想快些到中秋,早几日又在我母妃灵前说要待我好,而今看来都是拿话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