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失态,沃檀差点没乐出牙花儿来。

原来戳仇人肺管子这么有意思,还好她没直接把这毒妇给了结,不然哪里看得见这么引人开怀的场景?

沃檀故意拍拍心口,哀怨地看了陈夫人一眼:“姑母可千万绷住了,别露马脚,否则让人知道你那些破事怎么办?”

陈夫人面色泛青。

拍完心口,沃檀又一拍脑门:“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件事来。听说顺平侯夫人今儿在侯府外头救了个人,那人生了张猪腰脸,鼻子有烧疤,自称姓柳,被人追杀。”

这说得可真顺,后几句韵脚都对上了,然而对陈夫人来说,正正是那几句带着韵脚的话犹如催命法符,催得她三魂六魄齐齐悚然起来。

“不,不对……”陈夫人于泼天的恐惧之中喃声:“不对,他明明,明明不在了的……”

沃檀扬了扬腮,以防陈夫人晕到地上,还特意扶住她:“听说那位侯夫人跟姑母有旧仇,这就不好办了,万一她问出些什么,转头跟陈姑父说了呢?又万一……她让筝儿妹妹知道了呢?”

点到即止。再下去,说不定人真晕了。

不过晕也不怕,不就两腿一软的事嘛,她也可以陪着晕。

“听说筝儿表妹因为我的事去找了干爹,却反□□爹训得不辞而别,还请姑母替我向筝儿妹妹多说几句话,莫要让她记恨我才是。改日再见,我一定亲自与她赔情。”

委屈巴巴地说完这番话后,沃檀借口看老太君,退下那桥换道走了。

秋天真好,让人神清气爽。

临翠北园的桂花开得实在是香,味道散得府里不少地方都闻得见,沃檀心情摆荡,脚下飘轻。

而便在沃檀悠悠哉哉之时,藏于城北古庙的六幺门内,乌渔正拎着个食盒往左拐了拐。

甫一迈过院墙,便见得那位身板柴瘦的少年立于房栊之前,呆呆地望着天穹。

乌渔立马“哎哟”一声,小跑过去:“少主,您这眼睛可还不算好全呢,这时辰日头还刺眼睛的,您怎么不蒙条罩布就出来了?”

他声音急切,喊得卢长宁缓缓回过神来。

盯着光照之处看了许久,视线收到身边时,少年只见到漆黑一团的人影。

倏尔那团黑影消失,是乌渔放下提盒,跑进房里去了。

过会儿后,乌渔握了条两指宽的纱布出来:“少主,您赶紧蒙上这罩布,这要给门主知道小的失职,定要给门规处置的!”

有了方才那片刻的缓,卢长宁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乌渔面容。

少年瞳光有些涣散,喃喃说了句:“听说宫里那位皇帝,给秦府下赐婚圣旨了。”

乌渔现在哪有心思聊天,正忙不迭抻开那罩布要替他遮护住眼睛,可人家向后退了一步,愣是不肯配合。

“少主不想戴这个,那咱们回屋歇着?”乌渔抓抓耳朵:“属下带了刚刚炖好的药膳,给您补身子的。”

卢长宁摇头:“我身子没毛病,眼睛也是好的,不用这些。”

这话带着固执的意味,乌渔只能赔着小心道:“少主,您就别为难属下了,这都是门主交待要做的,咱们可不敢不听。她老人家一日不发话,这该做的该喝的,可一项都不敢少。”

卢长宁一双眉压得紧紧的,虽未再说什么,却仍是执拗地站在原地,态度明显。

乌渔看着眼前的小祖宗直叹气:“您说您这是何必呢?既然知道那头木已成舟,还是莫要再惦记了。这老话不是有说吗,天涯何处无芳草,别说天涯了,就咱们六幺门……”话到这处顿了顿,乌渔声音低下来:“就最近拔到您身边照顾的那几位姑娘,都还是地阳堂还没出过任务的,个个可都生得不差,您瞧着可有中意的?”

卢长宁眉心皱褶越盛,似乎对这番话很是嫌恶。

乌渔察言观色,也哑了会儿声,没有冒进。

沉默半晌,日光变得炯碎,刺得空洞的眼睛生了重影。

卢长宁敛了敛眼皮:“门主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肯定……被吓到了吧?”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应该是吧?别说沃檀姑娘了,门派里换谁冷不丁听到要被指给少主您,多多少少都要被吓住的。”

乌渔说得憨直,卢长宁越发心如针刺:“所以为什么擅作决定,明明跟我有关的事,却问都不问我一声,还,还那样逼人。”

听出些切齿的意味,乌渔眼色微闪,再度上前劝道:“少主,咱们回房去吧,那药膳再不喝就凉了,味道更要差些的。而且门主晚些回来也要查问,若给她知道您没有按时用药就不好了。”再看眼天光,他垂着手去给卢长宁挡那光束,嘴里喋喋不休:“这日头实在太盛了,若给您眼睛再照出些什么毛病来,属下是真担待不起,咱们回去吧,啊?”

“身份见不得光,眼睛也要避着么?”卢长宁的情绪在乌渔这番话里遽然摞高起来,清秀的眉眼间拥着些愠色:“况且我早就说过眼睛好了,你们没人听我的,个个都只听门主的话!是不是她说我没好,我就得吃一辈子的药?!”

“少主别动气,”乌渔张惶地缩了缩肩膀,连忙苦笑道:“这,这门主虽武断了些,但说到底也是为了您好,您何必跟她置气……”

“叫什么少主?我分明连傀儡都不如!”卢长宁口吻加重:“还有她安排来的那些个姑娘,她拿我当什么?绵延子息的工具么!”

少年人到底气盛些,这便一脸阴郁起来。

乌渔声怯气短,又是赔笑又是讨好之际,目光突然亮了亮:“南堂主!”

喊这么一声,卢长宁也转了转身子,看向那头走来的青年。

“少主。”沃南走近后,先是朝卢长宁施了个礼,又瞥了眼乌渔:“怎么回事,你惹少主了?”

“哪能啊?真不是属下……”乌渔苦着张脸嗫嚅几句,接着在沃南摆了摆手后,提着脚后跟一溜烟跑了。

“南堂主。”对上沃南,卢长宁的情绪平复了些。

沃南亦看着少年,面露忖色道:“乌渔是个粗率的,潦草起来难免疏漏,若他伺候不周,属下明日拔旁的人来给少主使唤?”

“不干乌左使的事,他待我很是细致,是我……是我让他难做了。”卢长宁翕动着眼睫,脊背微垮,是幅消沉模样。

沃南便也不吭声,陪着站了会儿后,果然卢长宁再度虚哑着声音问:“要不是被逼,她不会真的嫁给那九王爷,对吗?”

指谁这么清楚,也没必要打哑谜。沃南抬手捏了捏眉心:“属下那妹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虽唤我一声阿兄,但有事也极少与属下说,好比她回秦府,也只是知会了我这个阿兄一声。不瞒少主,那所谓的婚事,属下也是今日方才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