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是个不怎么藏事的,如今也会耍些表里不一的手段,变作个懂得钻营的人。唉,也算是成器了,悄没声地给自己弄了个护身符回来。”杜雁这话说得半是感慨,半是摆荡。

沃檀虽听得一知半解,但溜须拍马的劲儿还没下,便仍是谄媚道:“徒儿的护身符可不就是师父您么?方才要不是师父在,门主哪有那么轻快放我走?”

说着话时,没控制住打了个呵欠,乌灵灵的眼里蒙了层水光,却也不忘巴巴地捧了干净的巾子给师父擦手。

杜雁伸手接过:“你如今也能说会道,学会耍嘴皮子的功夫了。到底几时偷得这一肚子坏水,又是跟哪个学的?”

“师父这是说哪里的话?我要学东西,肯定只跟着师父学。”

杜雁一噎:“我可没教过你,少来卖乖。”

沃檀笑靥灿灿,坦然受之。搁这会儿,她就是个刀都刺不穿的二皮脸。

杜雁起身:“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个是近墨者黑,一个是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别哪天玩脱玩栽了,自个儿还攒一身的劲,醒不过腔来。”

沃檀确实困得像炖了许久的萝卜,脑子晃荡成浆,离栽不远了。

本以为哄好师父可以安心离开,哪知临走时又被叫住:“你照实说,你阿兄是不是跟你透露过,六幺门近来与陈府有隔阂,你才趁机提这茬?”

沃檀脚尖打了个转儿:“什么隔阂?”

杜雁斜了斜眼:“少跟我惺惺作态,陈府答应给的银两没有到位这事,你阿兄没跟你说过?”

得这么一问,沃檀脑子转了转,立时想起刚才在陈府时,听到那陈夫人提起的贪墨之事。

到底是在门派里头不好细问,回家之后,沃檀立马便找了沃南。

她试探着看向阿兄:“可能那陈大近来手头吃紧,度不出银子来?”

“他手头吃不吃紧,又与我们何干?”沃南一脸漠然:“自打结盟后,我们受陈府支应,帮陈府摆事儿,本就利益之交。哪有卖了力却拿不着好处的道理?”

沃檀探了回口风,生怕被问及回去复命的事,忙打两句哈哈道是困了,一头扎进房里头睡觉去了。

酣睡整晚,梦也没发。

翌日下午,沃檀帮阿兄换过药后,得了门派传召。

风风火火地回到门派,在跳过围墙之时,沃檀差点踩着猫在下头的涂玉玉。

“这么急做什么?踩得人家痛死了。”涂玉玉捂着肩膀,哀怨不已。

沃檀亦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蹲这扮蘑菇。

涂玉玉贼眉鼠眼地张望了下,这才小声跟沃檀道:“听说门主那位夫婿来了,我这不是没见过嘛,就想蹲这看个影儿。”

沃檀想了想。确实有那么个人,不定哪日来,但每个月总会出现一回。只回回都是裹得严严实实,并不怎么瞧得真切。

虽说门派里头传是门主的夫婿,但到底谁也没胆子真求实过。

不过她们门主既是旧朝公主,门主那位夫婿会是驸马……还是面首?

揣着这么个疑问,沃檀朝里走着,于某处禅房的拐角,迎面遇着了涂玉玉想蹲的人。

个头不高,身形有些佝偻,宽大的披风快将他整个人罩得严丝合缝。

沃檀心里虽满是好奇,但也不敢多看,便往旁边一站,乖乖给人让路。

哪知到了近前,那人却将脚步一停,抬着头冲她笑了笑:“长远弗见,姑娘可还好?”

清癯修长的一张脸,花白眉,下巴矮瘪后缩。

“……”沃檀这嘴张了半天:“冯公公?”

她就奇怪之前去宫里时,怎么就觉得这位老太监眼熟,敢情之前在门派里头见过他!

那冯公公慈目一笑:“本还怕姑娘不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是我多虑了。”

沃檀还沉浸在意外之中。谁能料想得到,她们门主夫婿,竟然就是皇帝御前伺候的宦官?

这也太荒唐了?!

而更荒唐的,是那位冯公公还朝她这儿偏了偏:“王爷让我这老家伙给捎句话,道是姑娘若想知道些什么,可随时往王府去。若是大门姑娘不想走,西南角门那块疏空是特地给您留着的,无人值守,一头耗子都不敢拦您。”

许是见沃檀半晌没悠过劲来,冯公公又压着嗓子补话道:“王爷还说了,您要存着气不想见他,便当是五皇子约您,商量些个要紧事儿。”

话后没有停留太久,冯公公便走了。

沃檀继续向前走,脑子里来来去去就一个问题。

那病秧子王爷,到底在她们六幺门里头策反了多少人啊?!

神思嗡嗡间,沃檀到了地方。

不是惯常议事的厅堂,也不是哪处肃穆的楼阁,而是一间齐全的寝房。

那寝房中正坐在榻上的人甫一见她进去,便登时支起了身子。

杨门主也偏了偏头,朝她招手:“小檀儿,进来。”

沃檀迎着四只眼睛走了进去:“属下见过门主。”

“不必多礼。”杨门主招她上前:“宁儿念你许久了,来,你二人叙叙旧吧。”

沃檀看了看榻上秀眉秀眼的小郎君,见他抠着褥单,视线不偏不倚地停在她脸上,便问道:“你能看见了?”

卢长宁点点头,赧意早便浮上耳根:“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是生这幅模样的。”

沃檀被他看得满心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