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宇海回头一看，只见到自己的父亲，身着梅森号的军装，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他身上的勋章闪闪发光，是他没有的荣耀。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向来强硬的父亲眼里，更多的是柔软。

    这次任务的确很危险，但是他不害怕。

    甘副船长说，“一定要回来。”

    他点点头，转过身，朝着父亲敬礼。

    标准而利落。

    父亲忽然笑了，但却笑的并不是他记忆里，小时候看见自己玩舰船模型时那种宠溺的笑容。

    有一些宠溺，但更多的是

    害怕。

    进入红门后的那一瞬间，甘宇海忽然觉得刚才自己回头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产生了幻觉。

    这个世界上，绝没有让父亲害怕的东西。

    月球坠落的时候没有，抢夺飞船起飞名额时没有，看见地星表面无数死尸被洪水冲走时没有。

    为什么现在，他要进入红门了，他却害怕了呢？

    所以，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地星上仰望那颗庞大的，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时，和父亲的对话。

    “月亮为什么会掉下来？”

    “月亮为什么会掉下来不重要，我们怎么样才能活下去，才重要。”

    “那我们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建造飞船，逃亡星空。”

    “哇！那岂不是会很壮观？”

    “不会壮观，会死很多人。”

    “为什么会死人，不是有飞船吗？”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上飞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飞船起飞那一天。”

    “宇海，如果有那一天，我们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因为只有我们活着，人类才不会灭绝，我们才会有重建家园的希望。”

    “嗯嗯！我们会活下去的，我们还可以保护更多的人活下去！”

    如果为了大部分人活下去，每年送一个孩子去送死，你会不会做？

    如果为了种族不灭绝，为了少部分人活下去，眼睁睁看着大部分人死在地星上，你会不会做？

    如果要送去红门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呢？

    “月亮真美呀。”

    “宇宙的无尽星海里，还会有无数比月亮更美的星星，月亮也是星星。”

    这是他记忆里母亲的声音，“一颗星星掉下来了，还有那么多星星在闪烁，我们会在其中找到我们的家，找到一个有月亮的地方，重新生活。”

    “那个地方在哪里？”

    “在14.23光年外，看到了吗？我们现在看到的光啊，是那颗星星14年前的样子。”

    所有的记忆被黑暗吞没，只剩下守则里反复重复的那一句话。

    那一句话，深深刻在甘宇海的脑海里，刻在梅森号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我们的家园已经毁灭！

    梅森号永不返航，梅森号永不返航！

    **

    “爸爸爸爸，吃饭啦。”

    她端着一个小白盘，上面摆着两个香喷喷的白馒头，小手捏着往前跑，“叭叭叭！”

    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是密密麻麻的图纸。

    他抱起小女孩，把奶香馒头塞进嘴里：“你怎么知道爸爸饿了呀？”

    小女孩扎着漂亮的辫子，穿着一件小裙子，看起来像是公主，“妈妈说的，妈妈让我送好吃的过来，会有奖励！”

    “那小星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月亮！”

    “月亮可不是爸爸的，爸爸给不了你月亮啦。”

    “妈妈说爸爸在造飞船，飞船可以飞上天，就可以摘到月亮了！”

    小女孩跳了下来，光着脚跑到落地窗面前，指着外面占据了大半天空的苍白星球：“月亮就是小星的！”

    “那也要等爸爸建造完飞船呀。”

    男人看着她趴在窗户上快乐的背影，叽叽喳喳的比划着胡言乱语的话，有些词语甚至都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