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倾身,谢时浔便开了口,明明扬着微微笑意,却听得她胆寒:“儿时到山上给阿姊打猎,别的没学什么,这听力倒是念的极好……到底有没有人,勉强探得出来。”

听言,沈娥脑子“嗡”的一响,拉紧的线立刻崩断了。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死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可真会问啊!

鉴于这一出,沈娥愈发坐立难安起来。只盼着早些入城回府,远远离了身后这人才好。

他二人从河滩上骑马奔出来的时候,天不过堪堪翻了鱼肚白。此时从暗道里出来,却称得上是艳阳高照了,青山小道,风过长草。

耳边飒飒作响,远远看起来,二人同乘一匹马紧紧贴着,倒是有几分新婚夫妻甜心蜜意之感。凑近了,沈娥额上只布着汗,心底焦躁的不行。

她从前出行只坐牛车,马车……还从做过如此久的马,时间一长,这屁股便

颠的生疼。偏身后这人还不知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她每次受不了的时候,这人又明眼儿似的慢下来,倒叫她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直待头顶艳阳大得耐不住的时候,山往后走,草也稀疏了。

远远的,沈娥便瞧见一队人马候在前方。

是顶轿子,轿子外边站着个穿着鹅黄色衣袍的女子。此时正倾身扬着眼朝他二人这边望过来,甫一见她,心绪便有些激动,当即往前走了两步正是满月。

此时沈娥远远一看便心安了,也顾不得坐身子不适,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下来。待谢时浔策马一停,她便要下来。

“坐稳!”谢时浔知她心急,却分毫不让,大手扣住她的腰,沉声道:“我抱你下去!”

沈娥心有不甘,眼睛一瞥却见轿子周围的人都在盯着,脸上绯红一片。心底暗骂却也不敢自己动作了。

最后老老实实被谢时浔抱了下来。

刚落地,谢时浔怀里的人便空了。瞥眼看过去,沈娥早已抬步奔到马车前,正和满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面上扬着笑,肆意张扬。

舌尖抵唇,狭长的眼里竟也揉碎出一丝笑意。

“大人。”

忽的,格外沙哑沉冷的声音响起,谢时浔眼底的笑意幡然淹没,顷刻间只剩下沉沉的黑,似淬了冰的冷。

“何事?”

对面不知何时走近一人,拱手低着头,声音沙哑却不带一丝感情:“端王殿下派人来说,他与穆小将军在春风楼为您摆了宴席,说是要恭祝您得了太常卿的位置……”

沈娥掀了马车帘子进去,坐在软垫上靠着马车壁。满月急忙给她倒了冷茶,又将糕点拿到她身前。

她随便对付了两口,心底舒坦了。抬眸就见到满月一双红肿的眼,有些好笑道:“怎么,担心我哭了?”

满月手上端着糕点,面上担忧的神色来不及退回去,颇有被人抓了把柄的意思,有些羞哧道:“夫人没没有……”

见状,沈娥“噗嗤”一声笑出来。心头却腾升出一股暖意,这丫鬟到底是和苏明曦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好端端的自家主子和人逃婚,被发配到人生地不熟的府上侍候她这个媒人,心里本就不会有多好受。

如今她出了事,这丫头还担心她,可见心底是极好的。

想着,心头有了慰贴,疲倦的神色才稍稍溶了些。

又喝了口冷茶,见谢时浔还未上来。她抬手掀了马车帘帐,抬眼朝窗口看过去,只见谢时浔站在不远侧,身侧则是有个身量极高,哪怕是穿着深黑的衣服,也能隐隐瞧见那爆发式的肌肉。皮肤呈铜黄色,远远瞧上去,面容冷峻,本该是有些憨厚老实的长相,却无端让人瞧着害怕,渗人得很。

不像是府中的小厮,她之前也未见过。

那男子此时正拱手出声,而一侧的谢时浔则是沉着一张脸听着,时不时答上几句。

“切”沈娥冷嗤一声,把手收回来,马车帘帐随即落下来。她靠在马车壁上,懒洋洋朝马车外喊了一声:“走了,回府!”

正守着马车的车夫一愣,脱口而出道:“夫人,公子还”

“不等了,直接走!”沈娥照旧随意道。那厮倒真不一定要和她同乘一辆马车,是以她也没了顾忌直言道。

她虽如此说,可马夫仍是不敢擅自驾了马车去的。急忙提步凑到谢时浔身前询问。

方才谢时浔二人便已经落了话尾,是以那马夫过来,他便猜到是沈娥在催他了。若非今日他站在跟前,恐怕这马车现在肯定又要没了踪影。

“去马车上守着。”谢时浔紧了紧指尖,敛眉看不出情绪。只是声音沉了些,“若她今日不能安然回府,你便提头来见我……”

“是,公子。”

沈娥等了会儿却还是没动静,心中焦躁正要出声。马车帘子却忽的一掀,弯腰进来个男子。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满月都下意识的离她近了些,身子微微发颤。她安抚的碰了碰她手背,抬眼就见到那男子坐了进来,就在她身侧不远处。

沈娥皱眉,她认出来这就是方才与谢时浔交谈的人。如今谢时浔没上来,这人却上来了?

不等她细想,那铜色眉眼冷峻的男子就拱手出了声,沙哑冷沉,周身都有些骇人的气势:“夫人,公子要应端王殿下之约,是以乘马先一步回京城。属下名为墨河,护送夫人回府!”

这般交待清楚,沈娥提着的心才落下来。身侧的满月一愣,也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又瞥到手背上覆着的手,心中一颤。

不过这些沈娥都不知晓。

她还在思索“端王”二字,从前与人说媒时倒是有人提起过,当今身上的九皇子,生得面如冠玉,极为好看。听说时常舞文弄墨,是满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偏偏性子也十分高雅,平日里克己复礼,愈发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而谢时浔之前不过是中了状元,如今哪怕封了太常卿,也和这端王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

可如今谢时浔却说要去赴“端王”之约……她心下一咯噔,只觉这事儿不会简单。

马车早就动了起来,碾过道上的尘土,掀起浮灰,刮过路边的草叶。

此时沈娥口中的两位主角,俱在京城中的春风楼内。

谢时浔挑着时间去衣布桩子里换了件衣服。此时穿着曜蓝色的窄袖劲装,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发丝也用鎏金银冠高高竖起,先前的风尘疲倦之感尽消,格外惹眼。

此时他从春风楼大堂里穿过,被酒楼里的小厮引了路子直奔二楼包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