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已然是深秋,天气卷着凉意过来。沈娥穿着袄子,又架着披风,全身被府里的邢嬷嬷裹成个粽子,手里又被塞了热乎乎的汤婆子之后,才被允许带着满月出了府。
一辆马车坐下来,微凉的天气,她愣是起了一身热汗。
沈娥无奈,可马车里对面坐着的满月,却时刻盯着她,生怕她不听吩咐又要乱来。
沈娥:“……”
到底是自己造的孽,这因果还是逃不脱。
“夫人,李家到了。”
忽的,马车慢慢驶停,帘帐之隔马车夫的声音骤然响起。
第50章
一拜我们从不是宅院中的笼鸟娇花,我……
掀了马车帘子,
沈娥被满月扶着下了马车。
脚刚刚落地,面前不远处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推开。沈娥蓦地抬眼,只见是李默笙端着洗菜的木盆出来倒水,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哼着不知地域的小曲儿,与那日她所见到的死气沉沉的女子天差地别。
或许是心有所感,李默笙抱着木盆出来,堪堪将木盆中的水倒在家门前凿的水洞处。便抬眼朝沈娥处看来
“……恩人?”
沈娥见她认出她来,便也不作伪,轻轻颔首。
*
“恩人快坐!”孙氏被李默笙扶着,坐在软椅上,她头上还包着方巾,内里是那日所受的砸伤。已经大好了,只是伤疤有些吓人。彼时见沈娥入门,连忙抬手招呼道。
“我家老头子去医馆施针,如今还未回来,还请恩人担待!”
沈娥摇头颔首,又关心起她几句伤势,孙氏一切应好。
“莫大娘,那便是另一位恩人!”
忽的,连着后院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噼里啪啦”的门帘珠串响起,沈娥微微侧身抬眼去看。
便见是那日她在李家看见的那位穿莲青色衣衫的大娘!
此时大娘穿着白色宽衫,扎着低发,发上只别着一根木簪。
一连两月不见,适才只有一面之缘。乍然再见到这位大娘,沈娥心中有些感慨。与那日一比对,少了冲锋在前的盛气凌然。这大娘瞧上去像是个老好人,性格温吞,眉眼柔和。
莫大娘姓莫名红瑜,是个在街上杀猪的寡妇,没有儿女,只早年嫁过人。也曾和夫君琴瑟和鸣过一段,不过她夫君死的早,什么也没给她留下,甚至是一儿半女。
如今她平日里就在春风楼对过去的街道上摆摊杀猪,解决日常开销,生活过的普通,倒也安稳。
彼时莫红瑜瞧见她,便脚底生风,疾步朝她过来。
沈娥一愣,却也晓得这大娘的爽朗性子,急忙眼底含了温度立起身来。
莫红瑜近前,便直接将腰弯下去给沈娥鞠躬,随即坦然道:“莫红瑜见过恩人。”
沈娥原本伸出去想要相握的手一空,耳边倏然落下这么一句话,神思有些恍惚。
见沈娥未出声,弯腰鞠躬的莫红瑜也没将腰抬起来,眼底神色有些复杂和矛盾。纠结半晌却仍是道:
“望恩人谅解,我莫红瑜这辈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至于是旁人,红瑜是万万不跪的。”
沈娥本还在愣神,如今耳边又乍然听到这句话,恍若一道惊雷打在她后背上,烧得她皮开肉绽,身上起火,灼热的流油声都要响起来。
她知道莫红瑜这是想岔了,心中却又不由因着她的话昂扬起来。
是啊,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旁人。
“莫大娘,您快起来,莫要叫我恩人。”沈娥急忙伸手去将人扶起,随即莞尔温声道。
莫红瑜也未扭捏,立起身来。李默笙急忙搬来凳子,几个人坐下来围在一块儿,满月也跟着沈娥坐在她旁边,侍候。
沈娥先被满月扶着端坐下来,又想起来时记挂的事情,连忙抬眼看向李默笙问道:
“李姑娘,那金家的金家的公子是怎么回金家的?”
话出,在场之人均是微微一愣。最后还是李默笙提着茶壶在案桌上烧起茶水,又摆了茶盏,才不紧不慢开口。
“恩人不瞒您说,对于此事我们也知之甚少……那夜阿爹唤我去柴房一瞧,知道金有权那禽兽没了身影之后,心下生惧,怕他报复。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最后没见他踪迹,便早早收拾好包袱,想着天一亮便乘马车出城去。可说来也怪,我们适才收拾好,金家的人就上门好生赔罪,又将和离书原原本本送来,甚至还贴补了不少银财……”
说着,李默笙眉眼微皱,又启唇道:“不过那金有权,我却是从那日起便未见到了……甚至连金家人也在这京城中销声匿迹。”
沈娥在一侧听着,此时指尖微微搭上身前的案桌,敛眉垂眼,细细思索着,却不得其解。
莫名的,她总觉得那金有权,怕是早已被人索命,而索金有权之命的人,又特地威胁了金家,让他们将和离书送来。
若说的再明了些,若那日晨早,金家人的速度没赶在她李家人出府之前,恐怕如今的“金家”便不是销声匿迹,官府里又要加一场谋杀案了。
席间,待李默笙说罢后便安静下来,偶尔沈娥又会与莫红瑜说上几分话,但到底还是不太热络。
孙氏坐过一会儿,便有些头晕之像,匆忙被李默笙扶着回了里屋。
彼时沈娥手上执着茶盏,正坐在燃着的火炉旁,与莫红瑜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