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1 / 1)

从这个高度下去的话,追兵从楼梯赶到地面还需要一两分钟,逃跑时间会更加从容,等驾车开出可追踪范围后再释放人质也更加保险。

吴雩咽了口唾沫,在黑暗中看见身前的江停手指向后一动,那是个催促的手势。

“……别跳,吴雩。”这时严?l却仿佛感觉到什么,颤抖的声线在上一级楼道里响了起来:“江停身体不好,这个高度下去他会有危险的。”

江停动作猝然一凝。

“对,你从一楼出去没事。”步重华也不太稳当,但总体还是维持着镇定和冷静:“我们不会跟上来,没人会阻拦你。你听我的,走大楼正门。”

“……”

江停顿住了,吴雩站在他身后,两人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呼吸不由都有点加重。

他们就这么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前方上一层挤着二十来个人,僵持中空气每一秒都在无声地绷紧、抽空,犹如利爪攫住了他们的心脏和肺,生生挤压出爆裂的血丝――

江停一咬牙,用力向后做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意思是快跳!

“吴雩!江停车祸在床躺过三年!”突然严?l失声怒吼起来:“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开他,他做过开颅手术!他头真的不能――”

就在这一刻。

吴雩发狠向前一推,江停猝不及防,哐当撞上了楼道扶手;他顾不上站稳便猝然回头,身侧呼过一道劲风,是步重华从上层楼道飞身而下!

但他还是慢了半秒。

吴雩向后纵身,跃出窗外,寒风猛地灌进双耳;步重华竭力伸出的手只来得及触碰到他扬起的衣角,随即掌心一空!

“吴雩!!”

身体急剧下坠,夜空越来越远,全部视野中只剩下步重华那张惊怒、悲哀、焦急的面孔。

那画面旋即被漫天飞扬的记忆碎片淹没了。

千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在风中盘旋,每一片都映出战火纷飞的岁月和陈旧泛黄的远景,映出无数个哭泣的、奔跑的、劳作的、挣扎的自己。吴雩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闭上眼睛,他看见远方村头一个孩童幼小的身影,孤零零等待着,瞳孔中倒映出无边血色苍穹――

“我有一个孩子,今年七岁大,叫做阿行,不如以后就叫你阿归吧!”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就是在安逸太平的人世间吹着微风、唱着歌,开开心心回家的意思。”

“阿归,有一天我会带你去到没有罂粟花开的国土,你可以和阿行一起上学念书,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

“没有罂粟花开的国土,”他心里喃喃地道。

刹那间风呼啸远去,时光在长河中溯流而上,回到十多年前,那座凋敝破败的边境村庄――

第129章

“你长得好俊呀, 你叫什么名字?”

“……”

“大小姐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回答?!你他妈死了吗?!”

“……我叫阿归。”

“你叫阿归――你的身手好吗?”

“大小姐您别生气, 他是我们场子里手脚最利索的崽子, 就是有点闷,几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我哪里有生气。”穿着彩褂戴满金环的少女眼珠一转,笑嘻嘻往山崖下一指:“看见那朵花了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 一束风中摇曳的红花生长在对面峭壁上,离地面约莫三四丈,中间山崖笔直如削, 稍微打滑便会坠落悬崖, 摔得粉身碎骨。

连黑拳场大哥的脸色都变了。

少女却更加兴致勃勃:“跳下去,把那花给我摘了。要是你能活着上来, 我就奖赏你来当我的手下!”

继续待在黑拳场里总有一天会被人打残甚至打死,但当大小姐的手下却可以吃饱肚子, 可以暂时脱离充斥血腥与惨叫的生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毫无疑问的选择。

少年沉默的瞳孔微微压紧。他转身走向悬崖, 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然后在玛银兴奋的注视中毫不犹豫纵身而下!

那是玛银第一次心血来潮去当地的黑拳场,也是第一次见到十五岁的阿归。

大小姐对自己未来贴身保镖的最初印象就非常满意。

虽然他衣衫褴褛, 伤痕累累, 就像条经年累月被打惨了的狗;但他长得很俊秀,即便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都称得上品相完美,是一条带出去见人会很有面子的狗。

少年如利箭般坠落,在山岩突起处辗转勾越,三四米高度徒手落地, 摘下那枝花咬在牙齿间;他转身三两下蹿上山腰,踩着簌簌掉落的石块爬上山崖,最后深吸气一翻身,唰然直上崖顶!

尖锐树枝在他侧脸、手上划出血痕,血珠一滴滴掉在砂石地上,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走上前一躬身,沉声道:

“大小姐。”

黑拳场里其他人都被镇住了,周遭鸦雀无声。

玛银眼底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惊喜、满意和占有欲,她青葱指尖在少年脸颊的血珠上一抹而过,然后将滚烫鲜血抹在花瓣上,骄傲地扬头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少女时代的玛银对残忍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相反她很得意自己一直被人夸赞心好,善良。她对符合自己心意的事物从不吝啬,为喜欢的花建造起玻璃温室,为心爱的小马空运粮草开辟马场,现在她看中了阿归,也愿意给他吃好的穿好的,甚至还慷慨地允许他学习念书。

这在金三角非常罕见,很多马仔到死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阿归却如饥似渴地自学到了相当高的理化水平,甚至在文学方面都具备了基本的素养。

一个人读书和不读书相比,气质、谈吐和思维方式是很不一样的,大小姐兴之所至的培养丝毫没有被浪费。在其后短短几年间,阿归成为了她最引以为豪的贴身保镖――头脑冷静聪敏,身手精悍利落,甚至人都长得越来越俊秀清楚;虽然他还是很沉默不爱说话,但训练有素、无所不能,让玛银在其他有钱大小姐和一众追求者们面前享受到了很多又嫉又恨的眼光。

如果事情就这样一直下去,等玛银继承这座巨大的罂粟园后,阿归肯定会成为女毒枭最受重用的手下,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玛银她爹塞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在他看来这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还是很有培养潜力的。所以几年后,阿归开始逐渐被允许了解帮派里的“日常业务”,包括收割下来的罂粟如何存放、提炼厂和各个工坊的位置、以及帮派的合伙人和互相争抢地盘的仇敌。

也就是在那时,他接触到了万长文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姓万的在二三十年前,曾经是塞耶的下线销售渠道之一,现在已经自立门户成为一方毒枭,摇身一变成了塞耶的竞争对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