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1 / 1)

“密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进去过?彭宛有没有跟绑匪接触过?”

“……”

步重华痛苦地撑住额角,手指深深插进头发,仿佛无数画面正像井喷一样从脑海深处爆发出来。林?诤?疑地眯起眼睛,这时病房门被值班医生护士哐当推开了,一拨人同时涌进来:“醒了吗醒了吗?”“感觉怎么样?”“别乱动别乱动!”

问话局面骤然打破,宋平想把步重华按回病床接受检查,这时突然“啪!”一声被横里伸来的一只手挡住了,只见林?谒亢敛环诺亟艚舳⒆挪街鼗?:“步支队,彭宛死了。”

步重华蓦然定住。

但林?诿挥懈?他反应的时间,更没有给宋平阻止的余地,下一句更直接的问话已当头砸下:“是谁杀了她,吴雩还是你?!”

宋平怒道:“林?冢 ?

满屋子护士不敢动,只有步重华不住喘息,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空气。墙上挂钟的秒针只移动了短短几格,但时间却漫长得令人瞠目,终于他抬起头,却谁也没有看:

“……吴雩呢?”

宋平咽喉蠕动了下:“……在楼下病房,已经脱离危险了。”

众目睽睽之中,步重华点点头,用尽全身力气般用后脑勺抵住墙壁,仿佛凭借这个动作终于做出了什么无法回头的决定,半晌终于发出嘶哑而平静的声音:“我想再看看他。”

“让我再看他一眼,我就告诉你们答案。”

宋平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吴雩睡在特护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气色远远不如步重华,脸颊苍白削瘦得甚至有一点脱了形。

只有床边仪器上平稳的曲线和无声闪烁的绿灯,能体现出他已经安然度过了危险期。

“医生说恢复得还不错,但半年内不能做剧烈运动,而且可能会留下某些后遗症,具体是什么要等以后慢慢观察。”江停站在病床边,手里端着保温杯,眼底隐约有些倦容:“幸运的是活动能力没有受到长期影响,再睡几天应该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步重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握着吴雩的手,一眨不眨看着他。

“昨晚醒来第一句话是问步支队你,我说你没大事,已经出院了,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江停意义不明地向后瞟了宋平和林?谝谎郏?然后才转向步重华:“他要是知道你今天来看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步重华轻声说:“谢谢你,江教授。”

“谢谢这两个字留到曲终人散时再说比较好。”江停拎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说:“那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步重华却平淡地道:“不用,我不会耽误很久。”

江停正准备自然地把宋局和林?谝菜吵鋈ィ?闻言脚步一顿。只见步重华站起身,一手肘撑在枕边,另一手仔仔细细把吴雩凌乱柔软的黑发理顺,指尖从他饱满的额头、紧闭的眉眼、挺拔而窄的鼻梁和嘴唇边一寸寸划过,就像要藉由这个动作把眼前这张面孔永远烙印在自己灵魂深处,永远鲜明清晰,永远不会随着时光流逝而蒙尘。

“……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支队楼下,你问我为什么从不抽烟吗?”半晌他低声问,出乎意料地柔软温情:“对不起,遇到你以前,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吴雩面容平静,胸腔微微起伏。

步重华额头抵在他冰凉的额头上,病床另一侧窗口投射进来的光线勾勒出他们面对面的剪影。病房一片安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只见步重华锋利的喉结上下一滚,闭上了眼睛。

他说:“从今以后真的要自己照顾自己啦。”

江停双眼难以遏制地微微张大了,视线蓦然瞟向宋平,却只见宋平一点点强迫自己扭过脸,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手指头都没进了掌心皮肉――

这时步重华直起身,最后看了吴雩一眼,回头向他们平淡一笑:

“是我杀了彭宛。”

――他真的说出来了。

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江停心神俱震,宋局脸色苍白,但反应最快的却是林?凇2》靠掌?只冻结了瞬间,下一刻宋平刚拔脚,被林?诙先焕棺。?声色俱厉毫不留情:“宋局留步!”

“你……”

“从现在起你是嫌疑人家属,必须回避本案,将步重华送出津海接受公安部审查!”

第111章

“当时我们都严重脱水, 干渴, 出现了阶段性昏迷。”

“吴雩情况非常紧急, 他在流血,我知道如果再耽误下去他可能会死,我不想看到那发生。”

“我非常紧张, 已经不记得凶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的了。”

“对,我只记得她在惨叫,一直在惨叫, 声音非常大……我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

“步重华!”惨亮灯光从审讯室房顶垂直打下来, 光束之后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审讯桌,市委、纪委、部委领导在昏暗中犹如一道道山峦般矗立的黑影, 不知是谁一字一句震人发聩:“你父母是光荣牺牲的烈士,你自己是一名公安干警, 你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你下手杀人之前难道就没考虑过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步重华向后仰到审讯椅背上,他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 另外半边脸被光线映出一个若笑非笑的神情:“考虑了啊。”

“考虑过你还――!”

步重华真的笑了起来,手腕上铁铐随动作发出哗响:“我倒是希望能信任组织,组织配让我信任吗?”

“你!”

“警方是什么时候找到关押地点线索的?绑匪把我的手机开机之后。警方是什么时候冲进密室里救出我们的?绑匪杀人的要求得到满足之后。在我被迫不得不成为杀人犯之前组织在哪里?在我成为杀人犯之后组织抓住绑匪这个始作俑者了吗?我不想杀彭宛, 可我不杀彭宛, 谁来救我们?”

“你这么说简直……”

“我父母是怎么成为烈士的,他们被杀的时候警车在哪里?有人为头上这枚警徽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保护他们的警力在哪里?组织一次次迟到,让被置于生死境地中的我们能怎么办,非要坐以待毙才能成全忠义?!”

一字一句震响在高高的审讯室上空, 周遭昏暗中充斥着压抑的愤怒、怀疑的议论、为难的嘀咕、心照不宣又隐秘躲闪的眼神……但步重华并不在意,嘴角凉薄讥诮的弧度甚至更加深了。

那长年累月掩盖在精英面具之下的暴戾和阴霾,终于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人前,像深渊中的怪兽挣脱铁锁,发出了痛快的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