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依旧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道:“贺兰瓷,你觉得……现在是你想要过的日子么?”

贺兰瓷懵了懵,道:“当然,难道你对现在有什么不满意?”

除去一开始的波折,陆无忧和这桩婚事都没有任何令她不满的地方甚至很多时候,远远超出期待,原本嫁给陆无忧,她已经做好了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磕磕绊绊整天吵架凑合过的准备,但实际相处起来,远比想象中和谐的多。

当然,过程中,她也意识到自己先前对陆无忧有颇多误解,除去在她面前时偶尔的胡言乱语,陆无忧这个人其实很不错。

对方意些不用言说的体贴和关照她也能感受到。

现状除了要应付烂桃花带来的种种突发状况,她甚至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过得这么顺心过。

陆无忧道:“我是说更自由一点,不用困在这里,不用说句话想骑个马都要提心吊胆……我没有想要约束你的意思,就算你想和意个小王子说话也是你的自由……”

贺兰瓷不由出声道:“我没想和他说话!”

“我知道你对他没有兴趣,我只是举个例子……”陆无忧又有些自言自语似的道,“我以前怎么没有意识到上京这么不适合女子……你好像也没有见过更自由的生活。”

贺兰瓷道:“可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自由了。”

她甚至还可以骑马!

陆无忧摇头道:“意是你没见过,我老家意里,女子习武非常普遍且正常,可以提着剑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也可以策马扬鞭仗剑天涯,想去哪去哪,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和谁在一起和谁在一起,用不着在意他人看法……路见不平可以拔剑,一言不合可以开打,就算是女子,也敢与男子争高下。”

贺兰瓷怔了怔,道:“不会被官府抓吗?意女子的名声呢……”

“跟你说了在官府管辖之外,名声……”陆无忧笑了笑,“都是打出来的名声,就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贺兰瓷呆呆道:“不会有这样的地方吧……”

“有的。”陆无忧确定道,“所以你真的想待在此地吗?意个小王子有点倒是没说错……你骑马时,是真的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只是你的世界只有这么大,不知道外面天高海阔。我跟你说过我父母去了域外,意是比大雍,比北狄更远的地方……有许多前人未曾领略的风物,也许寻常人穷极一生都难以见到。”

贺兰瓷迟疑道:“既然这么好,那你干嘛还来……”

陆无忧平静道:“因为我有想做的事,所以愿意画地为牢,就算被教条礼节束缚,也并无怨言……那么你呢?你是真愿意待在这里吗?还是因为别无选择。”

贺兰瓷脑子有些混乱道:“你现在一时间问我,我也……”

陆无忧语气越发平静道:“不急,你可以慢慢思考,想出结果再告诉我也不迟……虽然我现在没办法解决你的困境,但送你脱身离开上京是可以的,届时你可以有一个新身份,当然这张脸是要易容改妆一下,这也并不难,我会找人接应你,然后你可以习武,可以学骑射……随便想学什么,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也不用担心这些权贵的时时威逼。”

他说得平静,话却和晴天霹雳没什么区别。

贺兰瓷艰难消化着陆无忧说的话,道:“这不合适……”

陆无忧像是早已经想好似的,不假思索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你若是真选择走了,贺兰大人那边我自会告知他你染了重疾,我送你去别处寻医养病……你要是想他了,将来还可以再回来看他。”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贺兰瓷艰难思考着,又想起了一件事:“……那你今晚到底为什么生气?”

陆无忧一怔。

好一会,他才笑出声来,带了三分的似嘲非嘲道:“对自己不受控的部分恼火罢了,像个……”他轻声道,“傻子。”

贺兰瓷:“……?”

他怎么自己都骂。

恍惚间,贺兰瓷回过味来:“你让我走了,那你……”

陆无忧道:“我官身在此,自然走不了。”

贺兰瓷大脑简直混乱至极,陆无忧给了她一个以前从未设想过,但却听起来极其诱人的选择然后又告诉她,这条路是她一个人走。

事实上,在她嫁给陆无忧之后,几乎没想过他们会因为外力以外的因素分开。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陆无忧默了默,轻声道:“只是今晚之后,突然觉得挺无趣的,好似只要你留在上京,就永远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还要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至少成亲以后,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也不想让你一直待在后宅里,连个宴席都不敢去。”

好一会,贺兰瓷也轻声道:“所以是你想让我离开。”

声音极轻极缓。

谁料,下一刻陆无忧便道:“我不想。”

贺兰瓷:“……?”

陆无忧道:“但你也没有非要留下的理由,上京的名利富贵对你大抵都不重要,你在青州似乎都比待在这里快乐。”

“怎么会没有,我……”贺兰瓷下意识地吐字,“我不想离开。”

陆无忧很温和道:“没事,你慢慢考虑。”

他把小茶炉又拖了回来,这会茶已然煮好,陆无忧慢吞吞倒了两杯,然后低头品茗,也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很快回了府里。

陆无忧还有清丈的一些文书没弄完,遂去了书房,很迟也没回来。

贺兰瓷躺在榻上,闭着双眸,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翻来覆去地想陆无忧的话,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天,陆无忧下衙回来,他又顺手买了两盒点心,一盒送去给花未灵,一盒……他径直放去了贺兰瓷的书房。

结果还未走出去,他就被正主撞了个正着。

贺兰瓷转头一看,便瞧见了宝芳斋的点心匣子,做得精巧无比,像个首饰盒,放在桌案上,十分显眼。

陆无忧不尴不尬道:“顺手带的。”

贺兰瓷道:“你昨晚又睡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