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王府。
夜深,书房隐隐透出光亮,院中戒备森严,一片寂静。
漏夜而来的女?郎抬手?解开?外披的夜行斗篷,神色冰冷。
承王从书案后走出,接过她手?上衣物,即使面有疲色,看见她,眼里还是升起淡淡柔情?。
“你怎么来了?入秋了,夜里凉,下回让奴才们过来吧。”
任智妤面对他向?来没有礼节可言,转身就坐到?了一旁的罗汉榻上。
承王把衣物抛到?一边,走到?她身边坐下,抹了把脸,才问:“舅父如?何了?”
闻言,任智妤面无表情?:“利剑悬首,还能?如?何?惶惶不安罢了。”
“舅父何等英杰,怎会?惶惶不可终日。”承王扶额,声音沉抑。
任智妤微微冷笑:“大?势已去,如?何不惊惶呢。等镇北侯和逸郡王……不,是逸王,等他们从两江回来,我们就彻底完了。”
“无论是睿王上位,还是逸王登基,未来的新帝都是要把您赶尽杀绝的,不过父亲让我和殿下说,请您宽心,您倒了 ,任氏也逃不掉,我们同赴黄泉,谁都不孤单,只是皇后娘娘难免会?伤心了。”
承王默然?数秒,一掌重重拍在小?几上,腾身站起。
猛地回头,咬着牙:“本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哦?那?殿下是想出了什么回天之良计了?”
“不必激将?本王,今日你来,定是你父亲授意,事已至此,舅父有何打算,就说吧!”
对着眼前人爆发的怒火,任智妤没有惧怕,而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问道?:“殿下如?今因惧而怒,不知能?因怒而勇否?”
承王一怔,眯起眼:“什么意思?”
任智妤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从袖中拿出一根竹简,递给?他。
承王低下头,竹简之上只有两个字“青州”。
瞳中霎时一缩。
青州与两江接壤,这些年他们暗中囤积的兵马,实?际上只有三成在两江,七成藏在青州地界,现任青州牧是护国公的连襟,任智妤的亲姨父。
任智妤靠得更近,抱住他,几乎是贴在他耳边:“殿下,是背水一战,还是引颈就戮,全在您一念之间。”
“……这是谋逆!” 承王脸色极黑。
“从当年殿下同意养兵开始,我们就已经是谋逆了!”
“那怎能一样?!当年是因为”
“是因为睿王和秦贵妃对您和皇后娘娘步步紧逼,因为当时太后差点就说动了陛下立睿王为太子,殿下为了自保,不得已提早作最坏的打算!”任智妤接过他的话,目中爆发厉光,
“殿下当初是为了自保,如?今也是为了自保,您是皇嫡子,那?把龙椅本来就该是您的!这么多年,陛下迟迟不肯立您为储君,除了因为太后的阻挠,还因为他忌惮您,厌恶您年少力?强,又怕立了你这个名正言顺、有大族做靠山的嫡子为太子之后,臣心不稳,他心爱的贵妃和长子会?受了委屈!”
“可您难道?就不委屈,皇后娘娘就不委屈?想想这些年皇后娘娘在后宫里的隐忍和屈辱,想想您自己统御大?昀的志向?,殿下,你难道?真的咽得下这口气吗?!”
“够了!!”承王怒吼。
僵持原地许久,承王捏着竹简转过身,不再看她:“……本王要再想想,你回去吧。”
任智妤吐出一口浊气,拿起丢在一旁架上的斗篷。
系好衣带,忽地想起什么,开?口:“先前殿下让人同我说,会?替我处置那?个玉氏女?,怎么到?现在了,一直没个消息?”
承王皱起眉,耐着性子答道?:“那?女?子一直躲在镇北侯府里,两月前,镇北侯府的老太君请了许多道?士进府,本想让人混进去杀了她替你出气,但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那?女?人身边竟然?有暗卫,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她。”
“一群废物。”任智妤冷笑,顿了顿,又道?,
“不过殿下,您说错了一点,杀玉氏女?不仅是为我出气,也是为您自己出气。那?贱人是镇北侯的心头肉,要是杀了她,必能?重创镇北侯,也好报他处处和我们作对的大?仇。”
承王闭上眼,疲累摆手?:“这些小?事就先按后吧。”
显然?此时不想再在
椿?日?
这件事费力?。
任智妤冷哼一声,推门走出书房。
小?院里的落叶清早刚被清扫干净,到?了下午,又铺了一地,虽然?失了整洁,但枯红一片的景致倒也别有韵味。
谢文嫣拿勺舀了温热的甜汤,轻啜,而后抬起头,转着圈扫视院中众人。
玉怜脂坐在她对面,见她这样 ,笑着问:“怎么了嫣儿?是在找什么?”
谢文嫣放下玉勺,好奇道?:“玉姐姐,我怎么瞧着你院子里的人,换了许多生面孔?对了,你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去哪了,她不是一直伺候你的老人吗,怎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玉怜脂手?肘压在小?案上,手?背轻撑下颚,轻蹙眉头:
“你知道?我常年喝一副润神消病丸,这汤剂一直是在我家老宅那?配的,里头有好几味药只有南边才长,本来苏州那?边定时有人送来,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两江竟然?封了路,如?今虽然?刚刚解封,想也还乱得很,不好往来。”
“我的药快喝完了,没办法,只能?让身边的人出去京畿临近的州府采买,托人去找我不放心,怕采买的不对,只能?把贴身伺候我的那?些人都派出去。”
谢文嫣睁圆眼:“姐姐要喝药,尽管和我们说就是了,爹爹定然?什么药都能?为你找过来!”
玉怜脂笑起来:“小?事罢了,不必专门劳烦你爹爹,没几日他们也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