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她没喊停,秦销便一首接着一首地拉。舒雅的音乐回荡在隆冬深夜中,直到墙上的挂钟走到十点半,汪悬光才从椅子里直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
“不想听了。”
秦销握着弓的手一停,乐声戛然而止。
洗过澡,两人躺进温暖的被窝。
汪悬光枕着秦销的右臂,一翻身拉起了他的左手,仔细端详起来。那个男人的手长得也很漂亮,手背略浮着青筋,手指有种冷玉般的质感。
她翻过他的手掌,方才长久按弦压出的红痕赫然落在指腹。
“你亲手杀过人吗?”
汪悬光提问的语气平静淡然,秦销也像答了个晚饭吃了什么一样说:“杀过。”
“用枪?”
“刀、枪都有。”
右臂被汪悬光枕着,秦销只略微抬起了右手:“也用手扭断过别人的脖子。”
“怎么扭的?”
汪悬光撑着他赤裸的胸膛,从被窝里支起身,冲他扬起头,露出脖颈。
秦销的目光如羽毛般在她细白的颈部上轻轻掠过,不肯拿她做示范,只拉起她的双手,一左一右托住自己的下颌。
“用瞬间的爆发力,前后一掰,第一节寰椎脱位,人就会死。”
他的手心覆着她的手背;她的指腹点在他的颈动脉上,怦、怦、怦,一下又一下微微震着。
窗外夜色深黑,冷风从古宅阴暗的角落里而起,掠过空白的雪地,掀起一阵阵雪烟,最后卷着枯枝发出尖锐的风哨直上天际
温暖的被窝里,两人一上一下,静默对视她捧着他的命脉。
空气如同某种半流体,缓缓地拂过四面白墙、雕花窗和博古架,将眼前之物覆盖上一层暧昧的昏黄,仿佛连死物都生出呼吸。
半晌,汪悬光眸底闪动,松了双手,躺回秦销身边,脚底也挨上了他的小腿。
0255 天亮(三更)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汪盏死了,魏瀚岚活了下来。电击造成的血栓使他中风偏瘫半身不遂,目前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
魏家祸起萧墙,一些参与了海南项目的红色家族,都迫切希望秦销能接下这盆烫手的山芋。
至于秦家减产?延后再提吧。
国内各行各业正历经寒冬,急需大型项目拉动经济增长。
离元旦还有两天,为假期心痒难耐的只有牛马,没有老板。晚饭后又是红袖添香时刻,落地灯光明润,乌龙茶的热气在半空中盘旋上升这是汪悬光送的生日礼物。
秦销浏览着火箭基地的资料,喝完了一口热茶,习惯性抬头往身旁一瞥,居然抓到了汪博士开小差。
汪盏的身后事由董秘秘全权操办;美国那边,“风骚律师”送来的年终账目审核表,两周前汪悬光就对完了,这两天无所事事,开始研究律师提供的洗钱新方式。
不知这一会儿,她是怎么看累了,还是看完了,电脑丢在一旁,在A4纸上仿照他的签字风格设计“汪悬光”。
汪博士没有书法基础,连笔连得不对,运笔也很生涩。连续跳级的神童也没有小学语文底子,写字时常“倒下笔”。再加上不常写中文的缘故,一笔一画清清楚楚,是深受阅卷老师欢迎的“小学生字体”。
每次看到她的字,秦销都感觉可爱。
灯光下,汪悬光专注地“画”签名,忽然一道阴影倾身靠过来。秦销包住了她握笔的右手,带着她在纸上写了个丝滑流畅的“汪悬光”,兼有美观的艺术性与商务签所需的清晰。
她没说话,也没抬头,轻轻拨开那只多管闲事的手,笔尖一落一抬,一个熟练漂亮的“Charlene·Wang”跃然纸上,旋即向秦销微微挑起眉梢。
这才是她常用的签名。
“Charlene·Wang”映在秦销瞳底,眸光渐渐浮现出一丝苦涩。因为这个漂亮的商务签名后,往往跟着一个“Eli·Roy”。
喉结微微一动,他从椅子上起身,不等汪悬光拒绝,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握着她的手,用这个方便教学的姿势,带着她写了个【秦销】,两人的名字还用“心”圈了起来。
汪悬光无奈,正要挣脱他的怀抱,却被秦销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按在了怀里,固执地手把着手,一遍遍写两人的名字。
【汪悬光】
【秦销】
【汪悬光】
【秦销】
……
以汪博士的智商用不着秦销说“这儿用力”、“提笔”、“抬笔”,只需在他的手心里感受每一笔的力度,与转折时的角度,半张纸写完,签名已经八九分像了。
“再写一张,我可以把你瑞士银行的钱都转出来了。”汪悬光勾了下唇角。
秦销抱着她继续写,无所谓地说:“只要你别在离婚协议上模仿我签名,你给我签放弃抢救协议都没关系。”
“我的寡妇身份是不是让你的肉体特别兴奋?”
“你当寡妇的时候,我的肉体已经在骨灰盒里,哪里还兴奋得了。”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虎口,于是这个“销”字写歪了。汪悬光重新下笔,又说:“我是二婚,还记得吗?”
秦销冷冷道:“童婚不算数。”
“掩耳盗铃。”汪悬光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