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销察觉到她声音的异常之处,驻足回望过去。

汪盏还站在窗前,一双深黑的眼睛透着前所未有的强硬,从那形状优美的嘴唇中吐出来的一字字无比平稳清晰:

“万事万物都需要光,我们能看到物体的形状,是因为有光照在了上面,眼睛接收到了物体表面反射的光线,才有了清晰的画面。灯会亮起来,是因为电能转化成了光能,光是一种能量形式,在自然界中普遍存在,且永远都无法被阻止。”

昏暗中空气脉脉流动,某种无形的交锋一闪而过。

“说的没错,”秦销侧脸沉静,薄唇噙着笑意,“希望光可以照在你身上。”

汪盏唱的歌是电影《阮玲玉》主题曲《葬心》

最后那段台词没有违背汪盏的文化水平,第二卷《旱天雷》这章,董秘秘回忆过一个科普物理的节目,汪盏在那里学到的。

今日更新近1w字,下次更新是后天,绝对可以完结掉汪盏part!!

谢谢大家的珍珠和留言,完结在望啦~~

0238 她比烟花寂寞[篇四](一更)

2022年,疫情第三年,毒株经过多次变异,致死率已经下降,全国各地建立核酸亭和方舱医院却如火如荼。

上海“四月之声”后,身处高压环境自身无法改变的无力感使政治性抑郁普遍降临,唯一可以让民众安全宣泄情绪的只有娱乐明星。

于是顶流女明星汪盏一次又一次地被拉出来鞭尸,今天辱了这个,明天又辱了那个,她惶惶不可终日,敏感和多疑变本加厉。

清明前,团队的化妆师提出辞职,因为孩子这两年来一直憋在家上网课,心里出了点问题,她必须回老家去照顾孩子。

董秘秘按惯例给她包了个大红包,汪盏也表示理解,说等疫情结束后,随时欢迎她回来。然而在最后时刻,她却抓着化妆师的手,睁着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嚅嗫道:

“……你也讨厌我了是不是?”“我让你也失望了是不是?”“你不会再见我了是不是?”

五一后,家政阿姨回老家迁户口,没想到小区突然封闭,一时回不了北京,汪盏每天都要打电话问她一遍:

“您真的还回来?”、“您什么时候回来?”、“您不会不回来了吧。”

那段时间,活人被绑在通行码上,生活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居家办公,商铺歇业。外卖员抄个近路都可能被封在陌生小区十四天,“非必要不出门”也不安全,开门拿个外卖都会因为“时空伴随者”被隔离。

秦销见风势不对,早早带着核心团队去了新加坡。

当时汪盏在组里,拒绝他的邀请。后来政策收紧,国内所有剧组停工。她还以为只是和前两年一样,是临时状态,没想到政策越来越严,核酸的有效期也从14天变成48小时。

没有工作,没有人陪,她孤零零地在别墅里上网,反复浏览着对她的辱骂和指责。

在那些晨昏颠倒、麻木痛苦的日子,她时常点进“取关”列表,一条一条浏览“前粉丝”的微博。

理智上,她清楚追星是少数人的职业,大多数人的消遣。也知道世上的陪伴只是恰巧同行一小段路,“雁鱼灯”升学、工作,自然而然地去过自己的人生了,但情感上还是被“取关”深深伤害到了,然后她又苛责自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让粉丝们失望了。

亲人去世的早,家庭条件又不好,初中辍学一直是汪盏的遗憾和自卑的根源,既然没有通告要赶,没有金主要陪,索性趁着居家,这条“九漏鱼”也学习新知识充实自己。

“资本”、“剥削”、“结构性困境”、“消费主义”……

她知道了什么“父权制”,也学到了“女本位”,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行为,作为女性居然背刺同性,真是该死啊……

她隐去个人信息,将学习成果与开悟过程用小号发到小组投给bot,虽也听到了不少指责的噪音,但加入了强大的精神团体,得到了久违的支持和夸赞,她越发如饥似渴地吸收新知识,也感觉皮肉上伤痕正在结痂变成铠甲,知识的圣光降临在她身上。

只要变成坚强有力的新女性,不仅可以挽回失去的粉丝,还会获得更多人的喜爱!

直到一个新片的首映会上,她在回答现场观众提问时,笑着说自己作为21世纪的独立女性,绝对不会成为“婚驴”。

刹那间,一大波深黑粘稠的石油海浪迎面淹没了她。

那是2022。

人人情绪都很敏感的2022年。

舆论爆发了,团队也爆发了。

去年秋冬那一系列麻烦,起因就是老板瞎他妈道歉,不论被骂多少次,老板还是学不会教训,永远试图取悦每一个人。

公关团队身心俱疲,在会议上要老板发誓,不可以再在首映会上点“非托儿”观众,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要团队审过!绝对不可以临场发挥!口无遮拦!

汪盏含着泪点点头。

团队几个人揉着脸,皱着眉,嘀嘀咕咕地散会了,要准备向各品牌的滑轨道歉。因为老板所代言奢侈品牌和高端产品线,受众几乎都是40岁往上的已婚妇女。

看着大家忙碌奔波,注意力不再放在她身上,汪盏突然崩溃了:

“你们就只会让我闭嘴吗?我花钱请你们,就是让你们来把我的嘴封上的吗!沉默、沉默、不回应,发公告、发律师函、发警方回执证明,等时间带走一切……”

她站在桌后浑身颤抖,用食指狠狠点着每一个人:

“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恨我的人越来越多,爱我的人越来越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在这里为我工作,只是因为我给你们发工资……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根本就不在乎我……”

……

董秘秘在四个小时后才去别墅安抚汪盏。

她父亲前几年查出了癌症,本来在保守治疗下控制的不错,但清零政策下医院门诊部关闭,医护被征用到核酸点与方舱,眼看着父亲日渐衰弱,她的心思也没办法全放在工作上。

“男人是人类这一物种里的劣种!烂种!坏种!癌种!因为是一种天生的畸胎,所以没有办法凭借双手和大脑生存。因为长期靠着依赖对其他健全人类犯罪而生存,所以剥削的本质是‘犯罪’,也只有通过‘犯罪’才能构成剥削……”

汪盏慷慨激昂,一双深黑的眼睛涣散着异常亢奋的光芒。

董秘秘神情冷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汪盏咬着嘴唇没吭声。

董秘秘慢慢坐到沙发上,强撑着疲惫,将姿态放得很低:“我不是在指责你,只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