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悬光静静望着他,神情仿佛被笼在阴影里晦暗不清,良久后,她轻声问:“你要我收拾东西走吗?”

“想都别想!”

秦销双手撑住桌面,俯身逼近,一字字低而狠:“我们俩就是‘必须死一个才能收场’的关系。你最好保证一刀杀死我,否则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阴魂不散,无休无止。”

说完,他猛然转身,扬长而去。

书房的门没关,冬夜寒风猛然灌入,桌上的文件满室翻飞,汪悬光的衣摆和长发也给风吹得飘扬了起来。

她望着门外,目光掠过廊下摇曳的灯笼,只见庭中那几棵山茶树被照亮,一根根枯枝咯咯地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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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对,邬桐不着急走,打算留个半小时,以防老板一会抽风再把她叫回来。

她打电话安排完司机,亲自带这两位头一回来国公府的客人去停车场。魏今夏这人一紧张话就多,也尽快驱散名为“秦销”的噩梦,随口问了句:“邬姐,蓝秘书这两天在忙什么?”

“她休长假了。”邬桐若无其事道。

魏今夏的敏锐度还是不够高,对心腹秘书在年前休假也不感到意外:“我这边过完的文件都会让蓝秘书再帮忙过一手,前几天发现了点问题想要请教她。”

“蓝秘书的工作会由我和程嘉嘉暂时接手,您有什么问题发给我们俩谁都行。”

两辆黑色轿车候在竹林外的空地上,三人礼貌道别。上车后,魏今夏掏出手机,对着截图,翻找着文件。

翻着翻着,她眉头逐渐压紧了。

那笔资金流向和交易频率异常的记录呢?

怎么不见了?

180. 白头翁

2023年,深冬。

湾流G700在万米高空上平稳运行,九小时后将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汪悬光双手撑在洗手池上,水珠从鬓发淌到下颌,衬衫衣领被洇湿了一片。

镜中的面孔苍白疲惫,眉粉、眼线、睫毛膏都洗掉了,只剩下卸妆油粘在皮肤上油腻腻的。

池边的一簇亮光在眼角一闪,那是颗五克拉的钻戒。

硅谷着装向来随便,虽然有私人购物顾问为她采买服装、箱包和首饰,但她长期穿洞洞鞋上班,一年也化不上十次妆。

今天为橡果资本打扮了一下,然后直接租飞机回国,倒应了“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这两个词。

汪悬光又洗了一遍脸,洗完挤了点乳液,往脸上随意抹了两把,然后戴上钻戒,回到客舱前端的休息区。

iPad屏幕上铺满了真真假假的文件。

给SEC文件提交审核文件只是第一步,罗伊的剧本里还缺一大堆技术细节和盈利模型。

当年仙女教母送火箭上天后,他们没有趁热上市,罗伊是担心进入股市会对公司失去控制权,她想的是上市后一切举动都要向市场公开,缺少灰暗地带的操作空间。

现在不同了。

罗伊需要更多的钱燃烧他的理想,而她要从这辆熊熊燃烧的列车中脱身。

倘若AI再晚两年面世,也许LL-2真的可以实现。

可惜来不及了。

从仙女教母接受审计开始,就有传言说她被伊莱·罗伊稀释了股权。

哪怕她没放出过这种风声,“亚裔”、“女性”、“首席技术官”,这三个词摆在一起,她就是天然的受害者。

四五年前,太阳神火箭成功发射,仙女教母因此起死回生。那时候她和罗伊手里刚有点闲钱,买了一家被盗版逼上绝路的创业公司。

不久后盗版干脆开高价收购正版,创始人不想卖。听说仙女教母的两个老板中,有一个是心软的好人,便半夜三更在停车场里堵她,对她苦苦哀求。

因为她是女人。

女人生来善良、仁慈、有母性、有同理心。

所以这次也一样。

一切罪责都会落在罗伊头上。

这两三年罗伊在亚非拉的时间远超美国,仍有九成的人认为他在做慈善秀,剩下的一成则认为他在落后地区搞美国不允许的临床试验。

屏幕上的文件归档了大半,汪悬光揉了下脖子。

这时座椅微妙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紧接着颈后部位开始发热,传来轻微幅度的击打。

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一张自适应的高级座椅

八年前,她和罗伊的起点就是一张这样的椅子。

那晚是斯坦福外的派对,光怪陆离的灯光中,只穿着一条泳裤的罗伊对她说:

“我知道你用传感器把制动系统和发动机控制做得神乎其神……但我看中的是车内座椅。

“能监测乘客的体重、坐姿和身体压力分布,自动调整座椅的支撑和压力,提供按摩和热敷功能,减少长途行驶的疲劳的座椅。

“Charlene,你自己和全世界都没发现你要改变世界了,这张座椅不应该只装在车里。我知道奔驰和法拉利都给你开了价,但世上设计赛车的人那么多,你不应该被埋没在发动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