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竹张嘴,却发不出来声音。
他现在应该哭的,如果赵岑冰能够心软的话。
可是什么话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唯一能听见的指针滴答,都似乎缩小化成了他俩之间隔阂着的某一粒尘埃。
“......去洗澡吧。”尘埃开始滚动,磨的接触的那块皮肤发痛,“我去烧热水,你等一下。”
“不要走。”赵青竹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要走。”
“不要生我的气。”
赵岑冰停了下来,只要轻轻一下就能扯开的力道,他还是停了下来。
“为什么怕我生气?”
赵青竹没有说话,赵岑冰没有再等,继续问,“怕我生气的话,为什么还要做?”
“为什么?”赵岑冰的语气已经竭力靠近平稳,情绪之下的一切似乎都没法被控制住,有血冲上他的头顶,咬着牙逼自己的声音接近平稳,“有人逼你吗!我对你不好吗!你要恶心我背着我去找别人?”
“你不要生我的气。”赵青竹固执的拽着赵岑冰的衣角,更加用力,指尖泛出诡异的白,“你不要生我的气。”他只会重复这一句,所有的念头都随着赵岑冰的一句哄声断开,惊惧悲哀变成笼里的鸟扑棱楞几下死掉,除了拽着赵岑冰的手,什么也没有办法做到。
“不要说了。”赵岑冰拍开他的手,“你只是不愿意相信我。”
洁白的手背上落下红印,赵青竹呆滞的看着原本紧贴的手心又一次垂落,失去很久的泪与怨终于因此探出口来,“我有什么办法?”
“都是我的错吗?”
“我又怎样能够去相信你?我已经接受了你给我的一切,我只是好奇一点点,我有什么办法?”
赵青竹喘息着流泪,似乎要将这辈子的委屈都流干,就算紧绷着脸,水???珠还是源源不断的滚下,他仍在坚持着问赵岑冰,“你爱我吗?”
“你不爱我。”赵青竹自己回答了自己。
“你从来没有说过爱我。”
“你也从来没有爱过我,我和你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赵岑冰终于转身,看见了赵青竹脸上的泪。他下意识要替他擦去,又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停滞住。
赵青竹紧闭着眼躲开了他的手。
不知何时开始只是看着你就会痛苦的病再次发作,赵岑冰却发现了比这还要可怕的东西,就是赵青竹的泪。
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会委屈呢?明明是你背叛的我,为什么你好像比我还要痛苦呢?
赵岑冰没有问,侧开脸要躲避赵青竹的话,只压着情绪,“我去烧水,你等一下。”
“你别走!”
怨怼的情绪让赵青竹整个人变得失控,“为什么要逃避?”
“是因为害怕吗?”赵青竹终于用手擦去了会让赵岑冰害怕的眼泪,走到他的面前,后者的心脏却依旧泛着苦楚,“你为什么会害怕呢?”
“你也知道你给我的爱很恶心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不过是你豢养的一只鸟,开心时溜溜,难过就冷着,连麻雀都有的自尊我也不要了。”
“连这样的爱我都愿意接受,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要求这么多呢?”
“爱?”闻言,赵岑冰终于正视起赵青竹的脸,露出本来的恶,笑的讥讽,“如果不是只能依附我的话,你嘴里的爱又能剩下几分呢?”
“如果这也算爱的话,那你嘴里的感情真是廉价。”
气氛随着赵岑冰的话再一次陷入静默。赵青竹张嘴只能啊出几声气音,抿起唇,垂头藏住发怔的神色,赵岑冰不说话,抬手,放下,张开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只会用最尖锐的话去刺对方那颗比平常还要脆弱的心脏,即使口不择言,也要去看对方因痛苦而流泪的脸,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比想象中得到了更多的爱。
无论是一直被爱浸满的,还是从未得到过爱的,好的,坏的,幸福的,不幸的,终究会为了一个爱字痛苦,纠结,妥协,原谅,好像这样就能学会爱人,好像这样就能被人所爱。
弱势方反抗,强势者逃避,每一个人都在渴望爱。
明明最爱赵岑冰的就是赵青竹,明明赵岑冰只会爱一个赵青竹,他们还是为了爱而痛苦。
好可悲。
赵青竹说不出话了,只觉得自己的泪都要流干,还是痛苦的麻木。我接受你给我的爱,你包容我所犯下的错,应该如此,本该如此,可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错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爱会让人如此痛苦,为什么你不能对我更加宽容,为什么我始终没有办法相信你,明明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赵岑冰也垂下了眼。说不出情话的,学不会哄人的嘴巴,却可以本能的说出伤人的话,真是可怕。
心软的人才会痛苦,可只会冷心冷情的赵岑冰,他还是会为了赵青竹的悲伤而痛苦。
“你想知道什么呢?”赵岑冰有些难过,他又输给这样的赵青竹,只有半蹲下来,很认真的问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呢?”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赵岑冰说了和那夜一样的话,语气却不再平静,有了悲哀的味道。
“可你怎么都不会信我。”
总是趴在自己怀里,软软的,小小的珠珠,说什么都会相信的珠珠,藏起来秘密的影子。
赵岑冰伸手捧起那张哭肿的脸,看着赵青竹被水液泡到起皱,眼尾洇湿一片撩起让人怜惜的红。赵岑冰恍然想起赵青竹上一次这么痛苦的时候,是被丢弃的那次。
赵岑冰没有看见会让他心软的泪,只是在回家时没看见窗台的小小身影,没有听见那一声吴侬软语的“哥哥”,就下意识去找了。
没有被要求,没有被胁迫,只是想要见到珠珠,所以就去找了。
珠珠,会让他心软,让他痛苦,让他产生可能是爱这种情愫的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