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1 / 1)

朱映眉正色道:“嘉儿,你做上皇帝之后,处处举步维艰,言行受人辖制,你以为,我不会想尽一切法子来帮衬你吗?我是你的亲娘,只有我才会真心为你着想。眼下的形势的确十分棘手,大权旁落,敌强我弱,这滋味儿很不好受,好在你母家多的是能人,大家伙儿集思广益,终于想出了一个好计策。”

李代嘉本是随便听听罢了,但听母亲说得神神秘秘,不由起了兴致,追问道:“舅舅他们想出了什么好计策?”

朱映眉说道:“俗话说斩草要除根,既然咱们要对付秦家兄弟,那非得拔除他们的根基不可。将军府的根基在哪儿?不就是北境吗?你在朝廷中跟他们争斗,斗得再风生水起,对他们而言都只是小打小闹,全是白费功夫,咱们必须从北境入手。”

李代嘉不禁凝神深思,秦守晏也说过,若是将军府失去北方支持,那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可见北方确实重要。

但秦家已在北境经营多年,要想动摇根本,那可比登天还难。

李代嘉不由气馁道:“母后,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咱们如今在京城都无法施展拳脚,北境更是鞭长莫及啊。”

朱映眉叹道:“我还当你有了长进,没想到你的目光如此短浅。你以为你设计坑掉了秦家军的军饷,逼迫着秦克阵将秦家军遣回北方,这就是大获全胜么?我看未必。”

李代嘉自称帝以来,唯一功绩就是逼迫秦克阵退军,哪料母亲竟对此不屑一顾?

李代嘉心下大急,连忙辩解道:“这如何不是大获全胜?秦克阵当初就是靠这支军队废了我哥哥的皇位。只要那二十万大军还在京畿,咱们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着。如今我成功赶走秦家军,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朱映眉说道:“你只是赶着秦家军挪了个窝而已,并没有斩草除根呐。你把眼光放远,再仔细琢磨琢磨。待这大军回到北境,二十万壮年男子开荒拓土,务农生产,北方以后会变得多么兴旺繁荣?将军府的势力岂不是愈加强盛吗?秦克阵当局者迷,又贪恋权势,疑心甚重,这才不敢随便遣走军队,不能做出长远打算。但旁观者清,嘉儿,你怎会如此糊涂啊?”

李代嘉怔怔瞪大眼睛,说道:“难道说,咱们不该赶走秦家军吗?可是可是咱们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留在京城啊!母后,你方才说到斩草除根,到底该怎么个斩法?咱们在北境哪里有人手可供差遣啊?”

朱映眉秀眉一挑,笑道:“怎么没有呢?那个人,还是被秦家人送去北境的呢!”

李代嘉一个激灵翻身坐起,颤声说道:“你是说你是说赵搏扬?”说到“赵搏扬”这三个字,李代嘉竟然舌头打结,苍白脸色涨得通红,眼中绽出异样神采,足见心情之激荡。

朱映眉捂嘴笑道:“你呀你,还成天责怪我不把那哑巴放在心里,你不是也把他给忘到脑后了么?”

李代嘉久违地听到赵搏扬之事,当下又惊又喜,拉住母亲的手,说道:“赵搏扬是我的人,我怎么可能忘了他?母后,赵搏扬如今在为你办事吗?不对啊,秦守晏不是将他严密看管起来了吗?”

朱映眉说道:“你先别着急,慢慢听我说。你从前跟我提过一句,说秦守晏将赵搏扬关在一处私宅之中。你那日随口一说,我就留了心,隔日便派人去到北境搜寻。你可知道,秦家人在北境就是土皇帝,秦守晏的私宅其实是闹市中一处豪华府邸,专门用来供养他那些来路不明、入不得将军府的外室情人。”

李代嘉咬牙切齿道:“这这个花心大萝卜,那根鹿鞭该给他壮阳补身才对!”

朱映眉呵呵笑道:“你和秦二公子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李代嘉脸色羞红,朱映眉续道:“我的手下轻而易举找到了秦守晏私宅,又在一处侧院小楼中找到了赵搏扬。”

李代嘉从前常常担心赵搏扬已经给秦守晏害死,如今终于放下心来,面上尽是喜色,更显得容颜娇美,柔声问道:“妈妈,秦家人对赵搏扬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他?”

朱映眉迟疑道:“似乎似乎没有吧。唉,赵搏扬这小子老实得很,据说,他刚到北境时,秦守晏安排了数十名守卫,昼夜不停,时时刻刻监视于他。但赵搏扬从无逃跑之举,秦守晏又再未询问过他的情状,于是久而久之,府中看守就慢慢松懈下来。我的手下找到赵搏扬时,他屋中就只有三四名奴仆而已。若他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我也不懂他为什么不逃之夭夭。”

李代嘉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定是秦守晏拿我威胁了赵搏扬,他才会束手待毙。”怔怔出神片刻,喃喃问道:“赵搏扬他他在北境住得还惯吗?他是四川人,可吃得惯北方菜?那里天冷,他有没有厚衣裳穿?他的皮靴也不知带去了几双”

朱映眉哪里有空过问赵搏扬的衣食住行?但见李代嘉眼神中满是浓浓思慕,便点了点头,说道:“赵搏扬从前是个侍卫,如今翻身做了主人,还有奴仆伺候他,哪里会不顺心呢?”

李代嘉听出朱映眉语气敷衍,便摇了摇头,不再追问。

朱映眉轻咳一声,说道:“总而言之,我的手下找到了赵搏扬,问他还愿不愿意给皇室效力。赵搏扬幽居已久,没料到宫中竟还有人记得他,当场喜极而泣,俯首从命。我从此就通过口信联络他,命他白日里仍然扮做囚徒,到了夜里,就在北境城中游走探查。”

李代嘉问道:“探查什么?”

朱映眉说道:“无所不探,无所不查,谁知道他能挖出什么呢?我令赵搏扬搜集情报,监视各路人员,刺探北境众贵族府中的秘闻隐私,还给他无数金银,叫他在北境张罗人手,日后为我所用。这家伙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办事无往不利。从前给你做跟屁虫,当真是委屈他了。”

李代嘉骇然变色,喝道:“母后,赵搏扬又没有分身之术,你一股脑塞给他这么多差事,他哪里忙得过来?再说,北境可是秦家的老巢啊,这、这也太危险了!”

情急之下,牵动身体伤口,体内气血翻涌如潮,忽然爆出一阵剧烈咳嗽,痛苦得摔倒在床,浑身抽搐不休。

朱映眉吓了一跳,连忙拍打李代嘉的后背,软声安慰道:“嘉儿,你千万放心,赵搏扬向来对你忠心耿耿,就算行迹败露,他也绝不会供出咱们。我已经教过他一套说辞,若是有人严刑逼供,他就会说自己记恨秦守晏,这才在北境生事作乱。”

李代嘉难受得泪如雨下,说道:“我不是怕他牵连我,我是我是怕他会出什么意外”

朱映眉哎呀一声,说道:“赵搏扬白练那一身俊俏功夫吗?他能出什么意外?我告诉你,赵搏扬在北境做咱们的钉子,可比在京城当个侍卫要有用多了。北境民风彪悍,江湖气息甚重。武林中的争吵打斗,常常演变成人命案子,官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地方鱼龙混杂,尊崇强者,赵搏扬靠着一身大内武功,已经渐渐吸纳了一批江湖人士。待时机一到,便可发难。”

李代嘉疑道:“发难?发什么难?”

朱映眉答道:“这个么我也说不准。日后局势会如何演变,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窥看先机?总之,只要将军府暴露出一点弱势,咱们就可立即抓住机会,直捣黄龙!这就叫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咱们既然可以在暗处捣鬼,又何苦去战场上和秦家军硬碰硬呢?”

李代嘉听出赵搏扬已深陷其中,再难抽身,一时间心乱如麻,又是担忧,又是怅然,呆呆说道:“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赵搏扬已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妈,你瞒得我好苦啊”

他想到赵搏扬日日奔忙操劳,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只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渺茫时机,该有多么孤独,多么迷茫,多么多么思念我?

李代嘉想起赵搏扬那双内敛深情的凤眼,想起他那对温暖宽厚的臂膀,不禁泪如泉涌,捂住面孔低声啜泣。

朱映眉本以为李代嘉会欢喜雀跃,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反应,厉声喝道:“你这小兔儿,怎么又开始哭哭啼啼,吵得我头都疼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拿眼泪水给我瞧么?哼,我就不该将此事说给你听!”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代嘉知道母亲最厌恶自己这副没有男子气概的柔弱模样,于是擦去眼泪,说道:“母后,多谢你对我据实相告。你平日里如何与赵搏扬联络?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想……我想给他说几句话,你能代为传达么?”

朱映眉转怒为喜,说道:“你这主意甚好。赵搏扬对你颇为爱慕,你对他说一句话,比我说十句还要管用。我和赵搏扬沟通联络,向来是靠口令暗语,从无书信往来。你快快想上几句好听话,恩威并施,好叫那哑巴死心塌地为咱们卖命。”

李代嘉见母亲如此冷酷无情,言语中将赵搏扬说得和垫脚石无异,心里十分不忍,但听母亲愿意帮忙传话,终究还是喜出望外,喃喃说道:“赵搏扬……赵搏扬……唉,我该跟你说些什么好呢?”胸腔中有千言万语欲喷薄而出,但脑中一片空白,苦思冥想片刻,都想不出一句话来。

朱映眉虽是皇太后,但大半辈子都在争权夺利,从未体验过人间风月,哪里懂得相爱之人那近乡情怯的微妙心思?

她坐在床边等了片刻,见儿子只顾着发呆,心中格外不耐,不住催促道:“嘉儿,你只要对那哑巴稍作勉励就成了,又不是要你考科举做文章,用得着想这么久吗?快点,快点!”

李代嘉恍然回神,说道:“妈,你替我传这几句话吧赵搏扬,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处,对你很是挂念……我一切安好,你不必操心,我只盼着……只盼着和你再见……”

朱映眉大喜,说道:“嘉儿,你操纵属下果然有一套本事。越是这样轻描淡写、避重就轻,越是能吊起他的胃口,叫他抓肝挠肺,爱你若狂!嘿,没想到你这么懂得拿捏男人的心,难怪秦家双虎都在你身上吃了大亏。”

李代嘉这几句话是由心而发,再真不过,怎知母亲会曲解成这个意思?不禁轻叹一声,说道:“我在秦家兄弟身上吃的亏也不小啊……妈,这几句话,你都记住了吗?”

朱映眉摆了摆手,满口答应道:“那还能记不住吗?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信物交给那哑巴?”

李代嘉迟疑道:“信物……啊,有了!”

他霍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挪到寝宫库房,不一会儿回到母亲面前,手心中赫然多了一只折纸小宝剑。